第185章 兖州雪冤录(2 / 7)

刺入李自成的心口。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粗陶茶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里面的残茶漾起一圈圈涟漪。

戚睿涵侧目看向皇帝,只见李自成面色依旧沉静如水,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的怒意与深沉的疑虑却越来越浓,几乎要化为实质喷薄而出。那句通过特殊渠道听闻的、赵在武在私密场合放出的狂言——“在兖州地界我就是土皇帝”,此刻仿佛在这些百姓无奈而悲凉的叹息中,得到了最残酷、最真实的印证。这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民意的折射。

茶馆外,寒风呼啸着掠过枯黄的草茎,发出呜咽般的声音。灯笼摇晃得更加厉害,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

“睿涵,”良久,李自成的声音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出的情绪波澜,“你怎么看?”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戚睿涵,那眼神似乎在说,他需要更缜密的分析来印证自己心中的判断。

戚睿涵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整理着脑海中纷繁的线索。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话至关重要。“陛下,”他声音平稳,条理清晰,“臣反复思量,始终觉得此事蹊跷之处甚多。”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其一,动机不合常理。米桂琦若真贪财,为何在兖州期间,对赵在武等人送上的金银美人严词拒之门外?尤其是那名动江南的歌姬,他连面都未见便直接送回。若他早有贪念,以他钦差的身份,在兖州这块肥肉上,早就可以和赵在武他们沆瀣一气,上下其手,何必等到现在,又何必摆出那般清高的姿态?更可疑的是,他之前确实收受了一幅价值不菲的古画,但他转手就将画变卖,所得钱财分文未取,全部公开用于城东灾民的粥场和寒衣。此举若非真心为民,便是矫情掩饰。然而,若为掩饰,后续又为何如此轻易落入受贿的圈套?此乃矛盾一。”

李自成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其二,刑讯过程疑点重重。邓林铮上报,对毕颙、封博能、郝安夫、顾秀品等关键从犯用了大刑,夹棍、鞭刑、烙铁,无所不用其极。然而,这几人的口供却如同铁板一块,纹丝不动,咬死原供。这本身就不合常理。寻常人,哪怕是经过训练的细作,在酷刑之下也难免心神动摇,供词出现细微偏差。而他们四人,口径一致得如同背书。反观米桂琦,邓林铮声称只用了‘轻刑’,仅是寻常问讯。可米桂琦入狱不过一日,我们安插的人便传出他数次受刑昏厥、伤痕累累的消息。这‘轻刑’只怕是邓林铮的欺君之词,其狠辣程度,恐怕远超想象。用刑轻重与犯人状态完全相反,此乃矛盾二。”

戚睿涵的目光再次扫过隔壁桌那唉声叹气的百姓,声音更沉:“其三,兖州官场生态。赵在武在此地盘踞多年,上下其手,喻兴伟、毕颙等人皆以其马首是瞻。若他们铁了心要构陷一个根基尚浅、缺乏地方支持的年轻钦差,联合起来制造伪证、统一口径,并非难事。其行事之嚣张,从民间风评和那句‘地头蛇’便可见一斑。”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戚睿涵语气凝重,“民心所向。陛下您也听到了,这些百姓,或许无知于朝堂律法,或许不明了案件细节,但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的感受是最真实的。他们皆言米桂琦之冤,赵在武之恶。所谓‘天听自我民听’,民意向背,有时比卷宗上的白纸黑字更能反映真相。米桂琦在民间能有‘青天’之誉,绝非偶然。”

李自成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茶馆里短暂的安静,更凸显了寒风的呼啸。戚睿涵的每一句话,都像锤子敲打在他心上,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彻底击碎。眼中那点阴霾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决然的、带着凛冽寒光的清明。

“啪!”李自成猛地站起身,将几枚铜钱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茶馆的宁静。“回兖州。”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立刻,马上!”

他的动作和话语中的决绝,让隔壁桌的行商和老农都愕然望来。李自成却浑不在意,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厚重的棉袍下摆带起一阵冷风。戚睿涵立刻起身跟上,心知皇帝已然动了真怒,一场风暴即将席卷兖州府。

与此同时,兖州府大牢深处。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完全隔绝了阳光与生气。阴暗,潮湿,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缓缓滑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气味——是血腥气、霉腐味、便溺的骚臭以及某种绝望气息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只有墙壁上零星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