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神已恢复了清明与坚定。他正色道:“卫知府,魏大夫,二位盛情,本官心领,感激不尽。然,本官身为钦差,代天巡狩,职责所在,一言一行皆需谨守朝廷法度,绝不能平白收受地方官员及所属赠物,此例一开,后患无穷。魏大夫今日诊金、药费,理应由本官支付,按市价结算,分文不可少。”说着,他便示意王茂祝去取他的随身盘缠。
魏天南闻言,连忙摆手,面露难色:“大人,这…这如何使得?老夫…”
卫曼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表情,但那表情瞬间便被更深的敬佩所取代,他笑道:“大人清廉自守,严于律己,下官敬佩。实在是令我等待地方官汗颜。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强求,以免玷污大人清名。只是这‘舒筋定痛散’,确是为大人病情所备,乃应急之物。若大人坚持不受,下官心中难安。若大人坚持要付,不若…就按这些药材的成本价结算如何?也让魏大夫不至于太过为难,也好让大人用得安心,不致因小失大,耽误了病情和公务。”
米桂琦闻言,沉吟片刻。他看了看脸色诚恳的卫曼福,又看了看一旁有些局促的魏天南,觉得此法倒也两全。既坚持了原则,又不至于显得不近人情,耽误了病情也确实影响查案。他便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依卫知府之言。”随即让王茂祝按照市价,甚至刻意比市价略高一些,将今日的诊金和药钱(包括那盒“舒筋定痛散”的成本费)一并付与了魏天南。魏大夫推辞不过,见卫曼福微微颔首,最终只好收下,连声道谢。
米桂琦这才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坦然地将那个锦盒收好,放入随身行囊之中。又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身体气力恢复了不少,虽腰背仍有些酸软,但已无大碍,米桂琦便起身,婉拒了卫曼福留他在府衙歇息的提议,在鲁、王二人的陪同下,坚持返回了城内的官方驿馆。他需要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里,仔细梳理今日的所见所闻,思考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卫曼福表现得太完美了,完美得几乎让人挑不出毛病,但这本身,是否就是一种不寻常?
送走米桂琦后,卫曼福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恢复了平日里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他并未回后宅,而是径直来到了府衙深处的书房。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地投在墙壁上,随着灯火微微晃动。
青州同知商征贸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与不安,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迎上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府尊,这米桂琦,”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看来真是块难啃的骨头,油盐不进啊。钱、色、古玩字画,兖州赵在武用过的那些法子,对他似乎都毫无效果,碰了一鼻子灰。这次我们精心安排的富户捐款,场面做得十足,他虽未明确反对,却也未见多么热络嘉许,只是冷眼旁观。方才连魏大夫的几丸药,他都坚持要付钱,分文不欠…这…这简直像是铁板一块,毫无破绽可寻。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赈灾的窟窿…”
卫曼福没有立刻回答,他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窗外,夜色如墨,浓郁得化不开。旱风依旧在呜咽着,吹动着窗外几丛半枯的竹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挠刮着人的心。冰凉的夜风灌入,带来一丝泥土的腥气,却吹不散书房内沉闷压抑的气氛。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沉默了良久。商征贸站在他身后,不敢再出声,只能听到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风的呜咽。
油灯的光芒将他半边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脚镣在阴影中偶尔相碰,发出极其细微的、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人,就有癖好。”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百态的冷峭与疲惫,仿佛不是在回答商征贸,而是在陈述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圣贤亦不能免俗。孔圣人好礼乐,孟夫子善养气,皆有所好。所谓无欲则刚,世上真有几人能做到?”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在昏暗跳动的灯光下显得幽深难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找不到突破口,不是因为他没有弱点,而是因为我们…还没能触碰到他心坎里最柔软、或者最渴望、最执着的那一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如同老猎手般的耐心与算计。
“继续看,继续等。是人,总会露出痕迹的。他年轻,有抱负,想做事,这就是机会。他伤未愈,这就是弱点。一次试探不够,就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