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袁薇接口道,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种文科生特有的历史纵深感与憧憬,“从此以后,对于大顺的读书人,对于天下的百姓,‘天下’不再仅仅是书本上的‘中央之国’与模糊的‘四方蛮夷’,而是真正拥有了具体形象、有着不同国家、文明、物种的广袤无边的真实世界。葡萄牙、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法兰西……还有那片广袤的美洲,神奇的澳洲……这些地名,将不再是《坤舆万国全图》上的抽象概念,或是古籍中的模糊记载,而是我大顺舟楫所至、目光所及、甚至发生过交流与冲突的真实存在。这其间的意义,怎么估量都不为过。”
白诗悦依偎在戚睿涵身边,双手捧着微温的茶杯,轻声道:“说起来,我今天最开心、最感动的,反而不是陛下的封赏和百官的赞扬,而是看到那些普通的百姓,当他们看到袋鼠跳跃、考拉酣睡、火鸡怪叫时,眼中闪烁的那种纯粹的光芒。那不是恐惧,不是排斥,是好奇,是惊喜,是一种看到前所未见之物的单纯快乐。睿涵,你还记得我们刚来到这个时代,甚至是在大顺初立的时候吗?很多人,包括很多读书人,连海外之事想都不敢想,或者斥之为荒诞不经。”
戚睿涵伸出手,轻轻覆上白诗悦的手背,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凉,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深沉的感慨:“不错。变化是实实在在的,是能感受到的。我们最初的目标,或者说,我们被迫卷入历史洪流时最迫切的愿望,就是阻止吴三桂引清兵入关,避免神州陆沉,华夏衣冠蒙尘。我们做到了,联手大顺,剿灭了关外的威胁,又促成了南明的归附。如今,更是推动这大航海时代以我华夏为主导提前降临。历史的方向盘,在我们手中,的的确确,是拐了一个又急又大的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董小倩,语气温和,“小倩,从明末到现在,从秦淮河畔到这天津卫驿馆,你亲身经历了两个朝代的更迭,感触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深吧?”
董小倩一直安静地聆听着,她本就生得清丽绝俗,在皎洁月光下,更显得肌肤如玉,气质空灵。她本是明末清初之人,亲身经历了那场天崩地坼的变故,家国沦丧、身世飘零之苦,刻骨铭心。此刻闻言,她微微抬起眼帘,眸中似有秋水流转,轻轻颔首,声音柔婉而带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沉静:“妾身生于末世,长于乱离,见惯了兵荒马乱,城头变换大王旗,民生凋敝,饿殍遍野。虽后来有幸托身冒家,得一时安宁,亦深感时局维艰,江河日下,回天乏术。后来……得遇元芝,来到此世,亲眼见证大顺肇建,百废待兴,亦曾心中忐忑。直至今日,亲眼见我华夏舟船远航,沟通寰宇,带回这诸多前所未见之物,见这万民欢腾、陛下励精图治之气象……此等景象,确是妾身当年在秦淮画舫、在江南烟雨中,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的。”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光亮,声音也略微提高了一些:“尤其是,女子之地位……妾身见诗悦、袁薇、菲含姐姐,还有如苑姐姐,皆能凭自身才学智慧,参与军国大事,随船远航,探索未知,归来更得陛下亲口嘉奖,赐予郡主封号(虽为虚衔,亦是莫大荣宠)。甚至……甚至当初菲含姐姐女扮男装参考之事,虽最终是一场虚惊,未成事实,却也见陛下与朝廷对此并非一味严苛排斥,较之前明,已是开明太多。这在从前,实是难以想象之事。”
董小倩的话,引起了其他几位女子的共鸣。她们来自现代,对于女性参与社会事务习以为常,但在这个时代,能取得这样的认可和自由度,确实是巨大的进步。
刁如苑商业嗅觉最为敏锐,她更关注未来的实际可能性与经济效益:“小倩妹妹说的是一个方面。但在我看来,更重要的是‘通商’,这才是能让大顺真正持续强大、惠及万民的重中之重。与泰西各国,与美洲的土着部落甚至未来的殖民点,甚至与那遥远的澳洲,建立稳定、长期的贸易路线,其利无穷。大顺的丝绸、瓷器、茶叶、精美工艺品,可以源源不断输往海外,换取海外的白银、黄金、各类香料、染料、木材、矿产,乃至他们的一些新技术、新作物,比如我们在美洲看到的玉米、土豆、番茄、烟草,还有橡胶树。这些东西的引入,对农业、手工业、乃至军事的影响将是颠覆性的。这不仅仅是扬威,更是实打实的富国强兵之路。我看,经过这次成功的航行,朝廷很快就要着手设立或加强专门管理海洋贸易的市舶司之类的机构,制定新的海贸律法了。”
刘菲含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补充道:“如苑姐说到点子上了。还有更底层、影响可能更深远的东西,就是科技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