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后,众人并未立刻休息,而是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朱成功的房间内。
房间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诸位,今日观这祖法儿,感觉如何?”朱成功端坐上首,沉声问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甘辉沉吟片刻,抚着颔下短须道:“苏丹年轻,心思单纯,看似易于交往。但那位阿里普拉首相……此人眼神闪烁,言谈过于圆滑,心思深沉难测,不可不防。”
戚睿涵立刻点头附和:“甘将军所言极是。阿里普拉今日言辞虽极尽恭维,但其眼神中对财富、对力量的渴望几乎不加掩饰。而且,我注意到席间不少贵族在他发言时皆屏息凝神,在他目光扫过时甚至有人下意识地低头,而对苏丹,反而少了这份敬畏。恐怕……这祖法儿的真正权柄,并非完全掌握在那位年轻的苏丹手中。”
刘菲含补充了她观察到的细节:“驿馆外围的守卫看似平常,布置松散,但我留意到院墙东西两角的望楼,以及对面较高建筑屋顶的阴影里,有不易察觉的反光,应是隐藏的岗哨。而且,我默计了他们换防的时间,比常规军营的换防要短上近两刻钟,这不合常理。”
董小倩言简意赅,声音清冷如冰:“此地杀机隐伏,不宜久留。”
白诗悦、袁薇和刁如苑也纷纷表达了类似的不安。白诗悦觉得那首相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底下藏着别的东西”;袁薇注意到一些仆役虽然恭敬,但眼神躲闪,不敢与他们对视;刁如苑则从市场交易的细节中,感觉经济命脉可能被少数权贵牢牢掌控,底层民众并无太多活力。种种迹象表明,这表面的热情好客之下,似乎正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暗流。
朱成功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良久才道:“我等身负陛下重托,宣扬国威,缔结交好,开拓商路。如今与祖法儿的正式贸易文书尚未签订用印,若因猜疑而仓促离去,不仅有损国体,亦可能错失良机,辜负皇恩。明日,我与甘将军、戚参谋再入宫,与苏丹、首相详谈具体条款。其余人等,留在驿馆内,务必多加小心,提高警惕,若无必要,勿要轻易外出。”他的目光尤其严肃地看向戚睿涵,“睿涵,你与几位姑娘保管好的那些‘奇物’(指手机、太阳能充电宝等现代物品),万不可在人前显露,切记。”
众人齐声应诺,各自怀着沉重的心情返回房间。这一夜,驿馆中许多人皆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窗外的祖法儿城渐渐沉寂,唯有不知名的虫鸣和远处海浪永恒的吟唱,更衬托出这异域之夜的漫长与不安。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朱成功、甘辉、戚睿涵等人便再次入宫,与哈拉德苏丹和阿里普拉首相进行正式会谈。会谈在王宫一侧的议事厅进行,气氛庄重。内容涉及具体的贸易条款、进出口货物的关税税率、允许交易的货物种类清单、在祖法儿设立大顺商站的权利与地点、双方船只在对方港口的补给与待遇等具体事宜。
会谈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阿里普拉首相在大部分条款上都表现得异常“通情达理”甚至“慷慨”。对于大顺方面提出的降低瓷器、丝绸关税的要求,他稍作犹豫便表示可以协商;对于设立商站的位置,他提供了港口旁一块颇为优越的土地;甚至在关于顺军船只优先补给权的问题上,他也未多做纠缠。这种几乎是有求必应的态度,反而让戚睿涵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滋长蔓延。
他注意到,在会谈过程中,年轻的哈拉德苏丹几次似乎想开口补充或询问什么,但都被阿里普拉用看似恭敬、实则不容置疑的话语接过,或者用一个轻微的眼神制止。苏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最终都化为了沉默,眼神中偶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黯然。
与此同时的驿馆内,白诗悦等人也并未放松警惕。她们借口观赏异域庭院景色,在驿馆周边小心地探查。袁薇假意在后门附近散步,发现那里堆积的货物箱笼似乎比昨日更多,且遮盖的帆布有些角落未曾掖好,隐约露出了里面并非寻常货物,而是带着金属寒光的弓弩边角与长矛的木柄。
刁如苑则尝试与送来的早餐的仆役搭话,她笑容亲切,递上一小块精致的东方糖果,那年轻仆役在受宠若惊之余,含糊地提到“城里这两天好像比平时热闹,有些兵爷的队伍在天黑后调动”。刘菲含更是凭借其细致的观察力,发现院墙靠近马厩的一处角落泥土松软,上面印着几道新鲜而深刻的马蹄印和车轮辙印,那辙印的深度,显然并非空车,而是承载了不轻的物资。
傍晚时分,朱成功等人带着初步达成的贸易协议文本回到驿馆,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