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定元年正月的北京城,并未因新皇改元而焕应有的生机。
凛冽的北风自塞外呼啸而来,卷过空旷的街道,刮在脸上犹如无形的刀片,刺骨生疼。
天色是恒久的灰蒙蒙,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冰水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金顶和寻常百姓家的灰瓦之上。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往日棋盘般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马喧嚣、人流如织的景象仿佛被这极致的严寒与无形的压抑一同冻结、封存。
只有几片顽强的枯叶,在青石板路面上打着旋儿,出沙沙的轻响,更反衬出这城池异样的空旷与沉默。
皇城根下,偶尔有顶盔贯甲的兵士列队巡逻,他们穿着厚实的棉甲,外罩号衣,手中的长枪在晦暗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沉重的脚步声,混杂着甲叶摩擦的铿锵之音,在寂静的坊巷间单调地回荡,敲击在每一个躲藏在门缝后窥视的心上,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肃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紧张,连往日里最是活跃的犬吠都变得稀少而压抑,似乎连这些生灵都敏锐地感知到,这座帝国的中枢正在酝酿着一场足以撕裂一切的风暴。
光禄大夫府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与屋外的酷寒判若两个世界。
然而,这物理上的温暖,却丝毫驱散不了聚集在花厅内的众人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
戚睿涵缓缓放下手中的青花瓷茶盏。
瓷盏与坚硬的紫檀木桌面相触,出一声清脆的“叮”
声,在这过分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改元‘宁定’?”
他嘴角牵起一丝近乎自嘲的苦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沉甸甸的讽刺,“如今这京城,这天下,何来安宁,何来平定?司马门一手遮天,陛下形同虚设,忠良喋血,道路以目。
这‘宁定’二字,不过是那阉贼粉饰太平、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看透虚妄后的疲惫与愤怒。
坐在他身旁的白诗悦,虽已被赐封为瑞阳郡主,身着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下系翡翠撒花绉裙,华贵非常,却难掩眉宇间那深锁的忧色。
她本是现代社会的女学生,与戚睿涵一同穿越,经历了殿试扬名、宫闱风波,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她轻声道:“睿涵说得是。
如今百官噤若寒蝉,唯恐一言不慎便招来灭门之祸。
昨日我设法联络了宫里相熟的一位小太监,他偷偷告知,司马门如今连陛下的日常膳食都要亲自过问,每道菜需经他手下的人查验,美其名曰‘保圣躬安康’。
其跋扈至此,简直令人指。”
她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想当初,我们凭借些许越时代的见识,在殿试中博得虚名,本以为能有所作为,如今看来,在这绝对掌控生杀予夺的权阉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如同风中残烛。”
袁薇,这位曾在科场以“袁威”
之名力压众多男儿夺得榜眼,如今被封为秋凤郡主的女子,此刻秀眉紧蹙,接口道:“诗悦所闻,绝非孤例。
司马门如今已不满足于在幕后操纵朝政,他是要将这朝廷上下,从内阁到六部,从京官到外吏,彻底变成他的一言堂。
你们可还记得,数月前那场指鹿为马的朝会?宋献策、李之藻两位大人,不过是秉持公心,直言进谏,便落得……落得身异处的下场。”
提及那场震动朝野、血流成河的清洗,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有些颤,眼前仿佛又浮现起当时听闻噩耗时的惊悸与悲愤,“他们的血,怕是还未干透,警示着每一个尚存良知的人。”
这时,董小倩自内间缓步走出。
她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经历过大明末世那刻骨铭心的动荡与漂泊,又随戚睿涵去现代走了一遭,对权阉之祸有着比旁人更深的体会和警觉。
她声音平静,却带着洞悉世事的冷静:“司马门此举,看似权势滔天,实则是自绝于天下。
他越是嚣张跋扈,倒行逆施,离心离德者便越多。
只是眼下,他牢牢握着司礼监的批红大权,掌控了部分京营兵马,更有段正华那条恶犬替他执掌锦衣卫,罗织罪名,监视百官。
我们如今势单力薄,若不能静待时机,寻求一击必中之策,贸然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后果不堪设想。”
“等,我们究竟要等到何时?”
刘菲含的语气带着理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