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粮船!五万石!棉衣!火药!”有人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毛帅威武!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狂喜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海滩,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直冲云霄,压过了风浪,震得礁石都在颤抖。衣衫褴褛的士兵们抱在一起又跳又叫,妇孺们喜极而泣。陈继盛、沈世魁等将领也激动得满面红光,互相对视,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振奋!
毛文龙依旧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刺骨的礁石。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心神,封伯!世袭罔替!丹书铁券!还有救命的粮饷!这几乎是他能想象到的最好结果!然而,就在这狂喜的洪流中,一道冰冷的直觉如同深海的暗流,悄然划过心头。皇帝的恩典太重了,重得让他心头发悸。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满是激动与感激的赤诚,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全场:
“臣毛文龙!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在粗糙的礁石上留下清晰的红印。当他抬起头时,眼中那瞬间闪过的、难以捉摸的精光,已被汹涌的“感激”彻底淹没。
喧闹的谢恩声持续了许久,人群才在各级军官的约束下,带着依旧沸腾的喜悦和议论渐渐散去。海滩上,只剩下龙鳞卫肃立的身影,以及毛文龙、陈继盛等核心将领。
沈炼的目光扫过毛文龙:“定辽伯,陛下另有恩旨,请伯爷移步帅府。”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陈副总兵亦需同往。”
毛文龙心头的警兆瞬间放大。他脸上笑容不变,豪爽地一挥手:“天使请!陈副将,随我来!”
帅府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用粗粝巨石垒砌的坚固堡垒。海风被厚实的石墙阻挡在外,发出不甘的呜咽,猛烈地拍打着狭小的窗棂,发出哐哐的声响。厅内点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映照着墙上悬挂的简陋海图和生锈的兵器,更添几分压抑。
沈炼示意毛文龙的亲兵全部退下,厚重的石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的海风与隐约的喧哗。厅内只剩下毛文龙、陈继盛和他自己三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海风撞击石壁的闷响。
沈炼从怀中取出一个沉重的玄铁密匣,匣体冰冷黝黑,毫无光泽,只在正面阴刻着一个奇特的徽记——盘绕的龙形环绕着商船的轮廓,那是皇家商会的标记。徽记之上,覆盖着一层暗红色的火漆,火漆中央,清晰地压着一个狰狞的龙鳞印记,象征着龙鳞卫的绝对权威。他将密匣放在粗糙的木案上,推向毛文龙。
“定辽伯,陛下密旨。请伯爷与陈副总兵,同启同观。”
毛文龙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个玄铁密匣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伸出略显粗糙的大手,亲自拿起密匣。入手冰冷沉重,如同捧着一块寒冰。他指甲用力,小心地刮开封口的火漆,揭开盖子。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黄绫圣旨,而是一份誊抄工整的信笺。纸张上乘,墨迹饱满。信笺末尾,一方殷红如血的“天启之宝”皇帝私印,如同点睛之笔,带着沉重的威压。
毛文龙展开信笺,陈继盛也屏息凝神凑近。昏黄的灯光下,朱砂御批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
“文龙孤忠,朕心甚慰!皮岛悬于海外,将士浴血,朕岂能不知?今赐爵授券,粮饷即至,望卿不负朕望,戮力杀敌!”
开篇的嘉许,让毛文龙和陈继盛心头稍松。然而,下一句,字字如刀,狠狠扎下:
“然,朕亦闻:卿部劫掠朝鲜,商旅怨声载道;私通海商,贩卖禁物(辽东皮毛、参茸乃至军情?);更虚报兵额,以充私囊!此等行径,形同资敌!”
毛文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握着信笺的手猛地一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感到一股灼热的羞怒直冲顶门,仿佛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最隐秘、最不堪的疮疤被皇帝轻描淡写地揭开,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陈继盛也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沈炼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钉在毛文龙脸上,将他的每一丝细微反应都收入眼底。
密旨的笔锋陡转,更显森然:
“过往之事,朕念卿抗虏之功,可既往不咎!然自即日起:”
“一、严禁劫掠藩属(朝鲜)!违者,斩立决!”
“二、断绝与建州、蒙古一切私贸!违者,斩立决!”
“三、兵员粮饷,由皇家商会‘海贸司’直供!陈继盛副将,专司核验兵额、接收粮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