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虚报冒领,陈继盛可密折直奏!朕…已派龙鳞卫常驻皮岛协理!”
“四、凡重大军情,需与登莱督师杨国栋、天津总兵王洪互通声气,协同作战!不得擅启边衅,亦不得坐视友军危难!”
四条红线,条条致命!断绝了他赖以生存的灰色财路,剥夺了他独立调兵遣将的自由,更将最核心的粮饷命脉和人事监督大权,交到了陈继盛和龙鳞卫手中!东江镇,已不再是他的独立王国!
最后一段文字,带着赤裸裸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死亡气息:
“朕赐卿丹书铁券,可免卿九死!然…若卿阳奉阴违,资敌叛国,或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则此铁券,便是催命符!龙鳞卫‘隐鳞’之刃,天涯海角,亦取卿首级!勿谓朕言之不预!”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毛文龙的脑海。丹书铁券?护身符?不!在皇帝这最后的警告面前,那铁券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枷锁!他仿佛已经感觉到那柄名为“隐鳞”的无形之刃,正悬在自己的后颈之上,冰冷刺骨!
毛文龙的目光死死盯在末尾那行字上,身体僵硬如石雕。惊愕、羞怒、恐惧、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搅冲撞。他握着密信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白得吓人,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笺捏碎!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石厅内格外清晰。
沈炼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刺在毛文龙脸上,将他每一个细微的挣扎都收入眼底。空气凝固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海风不知疲倦拍打石壁的呜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毛文龙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深,仿佛要将石厅内所有的冰冷和压力都吸入肺腑。他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脸上剧烈变幻的神情最终归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缓缓地、异常郑重地对着密旨的方向,深深躬下身去,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却依旧泄露出不易察觉的沙哑:
“臣…毛文龙,谨遵陛下密谕!必约束部众,戮力杀敌,以报天恩!”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重若千钧。他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握着密信的手指,却已因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关节处透出失血的青白。
沈炼的目光这才稍稍移开,落在已被密旨最后一段内容惊得魂不附体的陈继盛身上。密旨最后一行,赫然是对他的直接任命:
“…陈继盛忠勇可嘉,朕已知之。望汝秉公持正,协理军务,监督粮饷,为朕耳目。功成之日,朕不吝封侯之赏!”
封侯之赏!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陈继盛耳边炸响!巨大的诱惑瞬间冲垮了恐惧,一股灼热的气血直冲头顶。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沈炼和毛文龙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几乎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因激动而带着破音般的颤抖:
“末将陈继盛!叩谢陛下天恩!誓死效忠陛下!必秉公持正,不负圣恩!不负大帅重托!”他抬起头,眼神炽热而坚定,却在对上毛文龙余光扫来的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警告,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冰冷的…疏离?
毛文龙缓缓直起身,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波澜。他小心地将那封重逾千斤的密旨折好,放回玄铁密匣中,动作缓慢而沉重。石厅内只剩下油灯燃烧和海风呜咽的声音,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惊雷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