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打断了他的感慨，语气愈发深沉，【其二，更为凶险，乃无形之疫，心魔也！航向迷失，前途未卜，困于铁船，目之所及唯有灰暗海天，耳之所闻唯有风浪悲鸣。将士们思乡之情必然泛滥，恐惧之心必然滋长，幻觉、绝望、怨怼，如同毒蔓，可令百炼精锐自行崩溃！此患，尤甚于坏血病十倍！】

龙一握着玉佩的手心已然见汗，皇兄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剑，直指舰队目前最核心的危机！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皇兄洞若观火！臣弟……臣弟近日巡视各舰，确已发现此类征兆！有士兵夜半惊梦，哭喊娘亲；有士卒围坐悲歌，士气低落；更有甚者，私下议论前途渺茫，悲观绝望情绪蔓延……臣弟与张献忠、徐霞客等虽竭力安抚，然此心疾，实难根除……”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力。面对有形的敌人，哪怕是如山巨兽，他亦有拔剑一战的勇气，可这无形的心魔，却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痴儿。】天启皇帝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你莫非忘了，朕为何要你带上那十名内监？朕赐他们‘龙语者’之微末能力，可并非仅是让他们端茶送水、伺候你起居的。】

龙一闻言，如醍醐灌顶，猛地一震：“龙语者！皇兄是说……孙公公他们？”

【不错。】天启皇帝的声音斩钉截铁，【‘龙语者’可细微感知人之情绪，潜移默化，疏导心结。此正值其用武之地！令他们深入士卒之中，不必摆什么架子，与兵卒同坐，听其倾诉，感其悲欢，再以言语引导，将其思乡之情、畏难之心，转化为开疆拓土、建功立业之渴望！告诉他们，今日之苦，乃为明日之荣！为大明，亦为他们自身之前程！此乃攻心之术，亦是尔等‘龙语者’存世之意义！】

“臣弟……臣弟明白了！”龙一的声音因激动而再次颤抖，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原来皇兄的布局，深远至此！不仅预料到了疾病，更预料到了人心的变幻，并早已埋下了应对的棋子！这种算无遗策、关怀入微的“天恩”，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坚实的后盾。他哽咽道：“皇兄算无遗策，恩泽浩荡，臣弟……代舰队上下万余将士，叩谢皇兄！”

【虚礼就免了。】天启皇帝的声音恢复了平淡，【稳住军心，找到新大陆，便是对朕最好的回报。记住，朕虽在万里之外，然目光始终注视着尔等。大明国运，与此行休戚相关。望尔等……好自为之，勿负朕望。】

那“勿负朕望”四字，如同洪钟大吕，在龙一脑海中回荡。随即，玉佩上的流光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温润的质感，脑海中的声音也彻底消失。

通讯中断了。

龙一却依旧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态，良久才缓缓直起腰。他紧握着手中尚有余温的玉佩，仿佛还能感受到皇兄那跨越时空的注视与力量。

心中所有的迷茫、疲惫与无力感，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激情与无比坚定的信念。

“皇兄……您就在我们身边看着，对吗？”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臣弟，绝不会让您失望！”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天启号”指挥舱内那台最为精密、由初级能量块驱动、能够进行短距离舰队广播的无线电。他调整着按钮，深吸一口气，将皇帝陛下的关怀之情告知全体舰队官兵。

下一刻，分布在其余九艘蒸汽巨舰各个关键位置的、连接着主喇叭的传音筒中，同时响起了世子那清晰的声音。

“各舰将士听令！我，晋王世子朱求桂，远征北美统帅，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宣告最新谕令！”

所有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无论是在甲板巡逻的，在舱室休息的，还是在动力舱挥汗如雨的，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凝神静听。

“方才！”朱求桂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陛下于万里之外之京师皇城，利用天工院最新技术，跨越重洋，亲自传音于本世子！”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相对而言）的海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将士都惊呆了，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陛下……万里传音？！

“陛下殷切垂询我舰队安危！陛下已然知晓我等前番迷失航向，陷入困境！”朱求桂的声音充满了力量，“陛下更明察秋毫，洞悉我等此刻正面临之艰难——坏血病之困扰，思乡情切之煎熬！”

底舱中，正在喝药的王二狗愣住了，赵老蔫拿着煤锹的手停在了半空。船舱里，抱着护身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