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来的那位仓场主事姓钱,生得肥头大耳,此刻正叉着腰站在稽核处的院中,唾沫横飞地对拦着他的赵四呵斥:“……尔等小小稽核处,不过查核工部文牍,谁给你们的胆子,竟将手伸到我户部太仓库来了?那些陈年旧账,也是你们能随便翻看的?赶紧把账册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官不客气!”
赵四气得脸色铁青,但牢记沈涵平日教导,强忍着没有动手,只是梗着脖子挡在前面:“钱主事,我们稽核处奉的是皇命,核查数据,厘清基准,各部文书皆在核查之列!你……”
“皇命?”钱主事嗤笑一声,声音带着讥讽,“拿鸡毛当令箭!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假借名目,窥探机密?若是账册有所损毁遗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钱主事,”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沈涵缓步走出值房,目光淡淡扫过钱主事那张油光满面的脸,“稽核处调阅账册,皆有文书存档,程序合规。¢E·Z+小`说^网` ^无+错^内¨容^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窥探机密、损毁账册,可有实证?若无实证,便是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钱主事看到沈涵,气焰稍稍一窒,但随即想到背后的靠山,又挺直了腰板:“沈领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5′2\0?k_s-w?._c!o.m^太仓库账目繁杂,关乎国本,实在不便由外衙过多插手。还请沈领事行个方便,将账册归还,免得伤了和气。”
“伤了和气?”沈涵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钱主事今日带人直闯我衙门,高声喧哗,可曾想过和气?核查数据,乃是为了朝廷省费增效,此乃陛下亲允。你百般阻挠,莫非是太仓库的账目,有什么见不得光之处,怕被沈某查出?”
钱主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沈领事休要血口喷人!太仓库账目清明,岂容你污蔑!”
“既然清明,又何惧核查?”沈涵步步紧逼,目光锐利如刀,“还是说,钱主事能做得了整个太仓库的主,断定所有账目都毫无瑕疵?”
钱主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额头渗出细汗。他接到的命令是施压要回账册,搅黄核查,却没料到沈涵如此强硬,句句直指要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衙门外停下,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校尉大步走了进来,看也不看那钱主事,径直对沈涵拱手道:“沈大人,指挥使大人请您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s^h-a.n,s.h!a+n?y¢q¨.~c!o¨m.”
毛骧?沈涵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有劳,沈某稍后便到。”
那校尉点头,冷厉的目光扫过僵在原地的钱主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钱主事被锦衣卫这一打岔,刚才的气势瞬间泄了个干净,脸色白了又青。锦衣卫都找上门了,这沈涵……他背后难道不止是皇上?
沈涵不再看他,对赵四吩咐道:“送钱主事出去。账册核查,乃稽核处份内之事,不会停止。若户部再有疑问,可具文呈送通政司,或直接上奏陛下。”
钱主事闻言,哪里还敢多待,灰溜溜地带着人走了。
沈涵立刻赶往毛骧府邸。毛骧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递给他一份初步勘验文书。
“清江浦下游的勘验,韩承昏迷前留下的记录很完整。结合后续测量,拐子口等地的淤积量,确实异常。
按照韩承标注的算法反推,永济堰主体至少有三成石料未曾按规制使用。这是技术上的铁证,虽不能直接指认赵乾贪墨,但坐实他渎职、工程造假绰绰有余。”
沈涵仔细看着文书,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这个,清江浦案的突破口就打开了。
“另外,”毛骧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肃杀,“袭击韩承的那块山石,上面有新鲜的凿痕,绝非自然滚落。现场还找到了几枚特制的铁蒺藜,是军中专用于布置陷阱、阻滞追兵的玩意儿。”
沈涵瞳孔一缩。军械!胡惟庸一党,竟然动用了军中之物来灭口!
“此事,陛下可知?”
“咱已禀报。”毛骧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陛下很生气。”
沈涵沉默片刻,将京通仓和隆昌号的发现,以及通政司王绎的提示,简要告知了毛骧。“……下官怀疑,户部太仓库贪腐,可能牵扯更广,想调阅兵部及漕运卫所文书进行比对。”
毛骧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好!查!一查到底!京通仓那边,咱会派人盯着,看看都有哪些魑魅魍魉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