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
熬皂坊内,巨大的铁锅尚有余温,锅中半凝的金黄皂浆如同冷却的熔金,绝望地散发着最后的甜腻。几个女工徒劳地用手扒拉着锅沿,滚烫的皂浆烫红了手,混合着无声滚落的泪水。堆积如山的成品肥皂被胡乱堆在角落,蒙上肮脏的麻布。造纸工坊的石碾彻底哑火,未干的纸浆在池中缓慢腐败,散发出酸馊的死亡气息。薪火学堂内,桌椅倾覆,黑板上“水汽之力”的炭笔字迹被粗鲁地抹去,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算学草稿——学徒们梦想的碎片。
“天杀的!你们不得好死!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啊!”张氏如同疯魔的母狮,在衙役贴封条时猛地扑上去,用身体死死抵住大门,指甲在朱漆大门上刮出刺耳的尖啸,留下道道带血的红痕。“我儿的皂是清白的!是姓金的害人!你们瞎了眼啊!”她嘶吼着,声音凄厉如杜鹃啼血。
“刁妇找死!”班头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掴在张氏脸上!
“啪!”清脆的耳光声炸响!
张氏被打得眼前一黑,踉跄着摔倒在地,脸颊瞬间红肿,嘴角溢出鲜血。她挣扎着想爬起,却被衙役一脚踩住裙角。
“娘——!”丫丫撕心裂肺的哭嚎撕裂了空气,小小的身体扑在张氏身上,用尽全力想推开那只踩住母亲的脚,却如同蚍蜉撼树。二伯母赵氏和大丫、二丫和三丫哭喊着扑过来,死死护住张氏,如同暴风雨中护雏的母鸟。远处,被驱散的女工、匠户们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躯壳。那些学徒少年蜷缩在学堂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眼中刚刚燃起的光,彻底熄灭在冰冷的恐惧中。
赵德柱被衙役死死扭住,看着商会被封,看着那扇希望之门被贴上耻辱的封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却挣脱不得分毫。沈默沉默地站在一旁,手腕上的铁链垂落,他定定地看着薪火学堂的方向,看着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草稿,如同看着自己连同那些少年一同被撕碎的希望。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滴泪,只有一片比地牢更深的死寂。
陆仁站在被封死的大门前,夕阳的余晖将他小小的身影和手腕上沉重的铁链一同投射在那刺眼的朱红封条上。“开封府封”几个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入他的眼底。
周围是母亲压抑的痛哼,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嚎,赵德柱困兽般的低吼,沈默死寂的沉默,以及数百乡亲那令人窒息的、无声的绝望。
浊浪滔天,彻底吞没了他奋力建造的方舟。
他缓缓抬起未被锁住的手,指尖带着铁链的冰冷与沉重,轻轻拂过封条上那未干的、粘腻的浆糊。
封条易贴。
人心难封。
他闭上眼,耳畔是黄河亘古的咆哮,眼前是薪火学堂学子们兴奋好奇的眼眸。
可是该如何破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