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砍了头,人头挂在城门上晒了三天。
廖百川望着街上匆匆跑过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个老婆婆抱着个饿死的孩子,麻木地走在街上,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里,把竹筒塞进床底下的砖缝里,这才敢坐下喝口凉茶。茶刚到嘴边,就听见外面传来差役的呵斥声:“都给我听着!县长有令,每户再交两升米,支援前线剿匪,交不出的,按通匪论处!”
廖百川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一身,他望着墙上挂着的孔子画像,喃喃自语:“这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啊……”
印江县杉树乡的山路比德江更难走。十六岁的李天保背着半篓树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挪。他赤裸的脚底板被碎石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血珠渗出来,在黄土路上留下一个个淡红的印记,很快又被尘土掩盖。这已是他今天跑的第三个山头,能吃的树皮、草根都被挖光了,连平时没人碰的观音土都有人抢着挖——虽然大家都知道吃了观音土会腹胀得死去,可至少能撑几天,总比活活饿死强。
路过天池坪时,他看见一棵老槐树下围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李天保走近了才发现,人群中间躺着个饿死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小脸蜡黄得像抹了油彩,肚子却鼓得像个皮球,身上穿着件破烂的单衣,露在外面的胳膊细得像柴火棍。孩子的娘坐在旁边,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脸上,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有人递她一块树皮,她也不接,只是机械地反复念叨:“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生下来就掐死……省得遭这份罪……”
李天保猛地别过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紧发疼。去年夏天,这里还遭过水灾,山洪从山上冲下来,卷走了半个村子,不少人连尸首都没找到;今年开春到现在,老天爷一滴雨都没下过,田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连山上的野草都被晒成了灰。可县里的税却越收越重,各种名目层出不穷,昨天他亲眼看见民团把隔壁村的张大叔绑在槐树上打,就因为交不出“人头税”,打得浑身是血,最后还是把他家唯一的耕牛牵走了,张大叔当场就气晕了过去。
“天保,快回家!你爹他……他不行了!”邻居李三叔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满是惊慌,手里的拐杖都跑掉了。李天保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扔下背上的树皮篓,跟着李三叔就往家跑,山路崎岖,他好几次差点摔倒,脚底板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可他根本顾不上。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娘撕心裂肺的哭声。李天保冲进低矮的茅草屋,屋里光线昏暗,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看见爹躺在铺着稻草的土炕上,脸色青灰,嘴唇干裂得像树皮,眼睛紧闭着,已经没了气息。
“早上还好好的,就喝了点观音土糊糊,突然就喊肚子疼,疼得在炕上打滚,然后……然后就不动了……”娘趴在爹身上哭,声音嘶哑,“他昨晚还说,等天上下雨了,就去山上挖点草药卖,给你攒钱请游侠师傅……”
李天保扑到炕边,想去拉爹的手,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爹的肚子硬得像石头,皮肤被撑得发亮,这是吃观音土撑死的。他想起爹昨天还笑着说:“天保啊,等秋收了,爹就请游侠师傅教你练拳,咱不欺负人,也不能被人欺负。”可现在,连吃口饱饭都成了奢望,练拳又有什么用呢?
夜里,李天保坐在爹的坟前,坟是用几块石头垒起来的,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天上的残月像把弯刀,冷冷地挂在天上,周围连颗星星都没有。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枪声,是民团在抓壮丁——军阀王家烈和蒋在珍在遵义打起来了,到处抓人去当炮灰,抓到的壮丁用绳子拴着,像赶牲口一样往前线送,十个人里能活着回来一个就算不错了。
李天保摸了摸腰间的柴刀,那是爹留给她的,刀把被爹的手磨得光滑发亮。他想起去年游侠师傅路过村里时说的话:“练武不是为了逞强,是为了护着自己想护的人。”可现在,他连爹都护不住,连让爹吃口饱饭都做不到。
这时,村里传来一阵骚动。李天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往村里走去。只见几个外乡人背着包袱,手里拿着黄纸,挨家挨户地敲门,声音洪亮地说:“老乡们,务川县那边出了神兵!喝了神水就能刀枪不入,专杀贪官恶霸!跟着神兵有饭吃,有活路!”
有人隔着门缝骂他们是骗子,可更多人打开了门,眼里燃起了微弱的光——在这绝望的日子里,哪怕是虚无缥缈的希望,也成了救命稻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摸索着抓住外乡人的手:“真的有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