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保拱手还礼,眼眶发热。他知道,自己没辜负张羽勋的嘱托——这位“大佛主”临行前说:“百姓信神,是因为活得太苦,要给他们希望,更要给他们真本事。”此刻他终于明白,比“刀枪不入”更有力的,是人心的凝聚。
神坛立起来的第三天,李天保在坪地中央竖起四块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坛规,正是他在沙子坡当众立誓的“四禁”:禁烟、禁酒、禁色、禁盗。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入坛的百姓已整齐地站在木牌前。李天保穿着干净的青布褂子,手里拿着藤条——这是张羽勋特意交代的,坛规如军纪,必须严明。
“今天不讲拳脚,只说规矩。”李天保的目光扫过众人,“咱们神兵不是乌合之众,是护佑乡邻的队伍,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指着第一块木牌,“第一禁,禁烟赌。烟是鸦片,赌是陷阱,沾了这两样,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卖儿卖女,谁碰就按坛规处置!”
人群里有个干瘦的汉子低下头,他之前就因抽鸦片把家产败光,是李天保收留了他。李天保看在眼里,却没点名,只是加重语气:“入坛后,谁要是发现同伴有抽鸦片、聚赌的,立刻报上来,知情不报同罪。”
第二块木牌前,李天保指着“禁酒”二字:“平日里少喝可以,但值岗、作战前绝对不能沾酒。酒能乱性,误了大事要人命!上次德江的弟兄就是喝了酒,被民团偷袭得手,这个教训必须记牢。”
说到“禁色”,李天保特意提高声音:“咱们是救苦救难的神兵,不是欺男霸女的匪帮!谁家没有妻女姐妹?谁要是敢调戏妇女、强占民女,不用报我,按老规矩沉塘!”这话掷地有声,连旁边看热闹的姑娘媳妇都挺直了腰杆。
最后一块“禁盗”木牌前,李天保讲起自己的经历:“我爹是个货郎,走山路被劫匪抢了,回来大病一场去世的。咱们都是穷苦人,要抢就抢那些贪官劣绅的粮,分那些恶霸地主的财,谁要是敢偷乡亲的东西,别怪我藤条不认人!”
话音刚落,李禄厚揪着个后生过来:“天保,这小子昨天偷了王婆家两个红薯。”后生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求饶:“坛主饶命,我实在太饿了……”
李天保盯着他看了半晌,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按坛规,偷乡亲东西该打二十藤条。”李天保接过藤条,却没立刻动手,“但念你初犯,又是饿极了,这次罚你去帮王婆家挑水劈柴半个月,敢不敢应?”
后生愣了愣,慌忙磕头:“敢!多谢坛主开恩!”
李天保又对众人说:“坛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咱们禁的是恶,不是难。谁家有困难尽管开口,神坛分粮分衣,绝不会让弟兄们饿肚子。但要是明知故犯,天王老子来说情也没用!”
这时,几个妇女抱着布匹和针线走来,为首的是李禄昌的妻子,她把一块绣着“四禁坛规”的布幡递给李天保:“坛主,这是姐妹们连夜绣的,挂在神坛上,让大家天天看着,记在心里。”
布幡是用粗麻布做的,针脚虽不精致,字却绣得工工整整。李天保接过布幡,亲手挂在神坛中央,风吹过幡角,猎猎作响。他望着眼前五百多个眼神坚定的乡亲,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这不仅是个神坛,更是黔东百姓的希望。
傍晚时分,李天保独自坐在神坛边,看着夕阳把群山染成金红色。李禄昌端来两碗糙米饭,上面各放着块咸菜:“天保,今天立了规矩,大家心里都亮堂了。刚才又有二十多个外乡百姓来入坛,都说要跟着咱们干。”
李天保扒了口饭,问:“周歪嘴那边有动静吗?”
“探子说他在城里招兵买马,还去印江县城请援兵了,估计过阵子就要来清剿。”李禄昌忧心忡忡,“咱们虽说人多了,但没几杆枪,真打起来怕是吃亏。”
李天保放下碗筷,望着远处的山峦:“我早想好了,明天开始教大家练‘鸳鸯阵’,再在山道上挖陷阱、设滚石。他周歪嘴要敢来,就让他尝尝天池坪的厉害。”他从怀里掏出张羽勋写的信,上面只有一句话:“民心即神兵,守土即守道。”
月光爬上神坛时,坪地里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百姓在练功。李天保知道,属于他们的战斗,很快就要开始了。而这天池坪上的星火,终将在黔东的暗夜中,燃起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