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伸手轻轻转动灯座,“贺龙同志的烟斗总在桌上敲,说‘不解决群众的土地问题,红军就站不住脚’。”他指着墙上模糊的标语,“‘打土豪分田地’这几个字,是我亲手写的,当时用的是锅底灰调桐油,没想到能保留到今天。”
镇里的老文书捧着一个铁皮盒赶来,里面装着当年红军留下的文件。肖克戴上老花镜,手指拂过泛黄的纸页,在一份《关于发展黔东特区的决议》前停住了目光。“这是段苏权同志起草的,”他语气里带着怀念,“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白天打仗,晚上就着油灯写报告,眼睛熬得通红。”当看到文件上“保护工商业”的条款时,老人笑了:“我们当时就知道,光靠打仗不行,得让乡亲们有饭吃、有衣穿,革命才能长久。”
在当年的红军医院旧址,肖克遇见了92岁的文奶奶。老人的手指关节早已变形,却紧紧攥着一个布包:“肖将军,这是您当年给我的药瓶,我一直没舍得扔。”布包里的玻璃瓶早已失去光泽,但瓶身“红三军卫生部”的刻字依然清晰。肖克接过药瓶,突然想起那个雪夜:“那天你男人发高烧,我把仅有的半瓶奎宁给了你,你非要把陪嫁的银镯子塞给我,我说‘红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你还哭了鼻子。”文奶奶抹着眼泪笑了:“后来才知道,那药救了你多少战士啊。”
走访神兵旧址时,肖克特意去看了当年冉少波练兵的操场。青石板铺就的校场中央,还留着当年的刀劈痕迹。“冉少波是条好汉,”老人捡起一块碎瓦片,在地上画出当年的战术图,“他把神兵的‘坛规’改成红军的纪律,说‘神符保不了命,团结才能活命’,千余神兵当场撕下神符换红军帽,那场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迈开脚步在操场上走了两个来回,步伐虽有些蹒跚,却依旧稳健,仿佛在丈量当年的练兵足迹,夕阳落在老人身上,他的身影与远处的山峦重叠,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挥斥方遒的年轻将领。
离开枫香溪的前夜,肖克在镇政府的灯下写了整整三页纸。他在信中叮嘱当地干部:“要保护好每一处革命旧址,那不是冰冷的石头,是红军与乡亲们的心。”清晨出发时,镇小学的孩子们站在路边,举着自制的小红旗齐声唱《东方红》。肖克走下车,摸摸孩子们冻红的脸颊:“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建设家乡,别让当年牺牲的战士们失望。”车开远了,孩子们的歌声还在山谷里回荡,像一串永不熄灭的火种。
段苏权:淇滩的涛声未歇
1988年仲夏,淇滩镇的乌江码头挤满了人。当段苏权拄着拐杖走下轮船时,八十岁的周大爷突然扯开嗓子喊:“是段参谋长!当年就是他带着我们架浮桥的!”老人的声音惊动了江面上的鱼鹰,翅膀拍打的声音与人群的欢呼交织在一起,惊起层层浪花。
在当年的浮桥遗址,段苏权蹲在江边,抓起一把鹅卵石。石头被江水冲刷得光滑圆润,他却能准确指出哪一块曾被用来固定浮桥:“这里的水流太急,我们用八根大铁链拴着木船,战士们在齐腰深的水里泡了三天三夜,好多人的腿都浮肿了。”他指着对岸的山崖,“那里有个山洞,当年我们藏了二十箱弹药,现在估计还能找到锈迹。”随行的年轻人不信,攀上山崖果然发现了山洞,岩壁上还留着“红三军供给部”的粉笔字。
走访当年的特区苏维埃政府旧址时,段苏权在一间瓦房前停住脚步。墙上“实行土地革命”的标语已有些模糊,但每个字的笔画都透着力量。“这是我亲手刷的标语,”老人伸手比划着,“当时用的是红土调桐油,刷到第七个字时,敌机来了,我抱着颜料桶躲在桌下,出来时满脸都是红泥。”屋里的八仙桌还是当年的旧物,桌面的划痕里嵌着细小的木屑,段苏权抚摸着桌面:“贺龙同志就在这桌上签发过《施政纲领》,当时墨水不够,他蘸着红土写,字里都带着血丝。”
在淇滩小学的操场上,段苏权见到了一群穿着红军服的孩子。他们正在排练情景剧《浮桥》,扮演红军战士的小男孩举着木枪,稚嫩的脸上涂着红泥。老人走到孩子中间,指着一个小姑娘的绑腿说:“当年我们的绑腿要缠七圈,这样爬山才不会掉。”他接过孩子手中的木枪,突然来了精神,演示起当年的持枪姿势:“枪要这样端,既省力又瞄准,当年我就是这样教新兵的。”孩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老人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最让段苏权牵挂的,是当年为红军送情报的李奶奶。当他走进低矮的土屋时,九十岁的李奶奶正坐在火塘边搓麻绳。见到段苏权,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段参谋长,你还记得我给你送的情报吗?用桐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