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市井说妖论神(5 / 6)

白衣盗 囹咙 5062 字 6天前

黄惜才闻言,脸上苦涩之意更浓,长长叹了口气,这口气似乎叹尽了他半生的辛酸:“公子有所不知…小可也曾…也曾做过几年县衙小吏。只是…只是衙门之中,讲究的是人情世故,迎来送往,阿谀奉承。小可生性愚钝,学不会那些,又…又见不得某些龌龊勾当,难免…难免得罪上官同僚…最后,最后也只能是自己卷铺盖走人…至于设馆教书…”他无奈地摇摇头,“家中贫寒,连像样的束修都备不起,哪会有学生上门?即便有个别慕名而来的,见家中如此光景,也…也吓跑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力感。

李贤静静地听着,目光深邃,看不出心中所想。半晌,他才道:“如此说来,先生是宁可于市井之中,发此惊世之言,也不愿同流合污?这份风骨,令人钦佩。”

“风骨?”黄惜才哑然失笑,笑容里满是凄凉,“若真有风骨,便该饿死也不折腰。可…可终究还是贪恋这口饭,舍不得妻儿挨饿受冻…哪还有什么风骨可言,不过是…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他说着,下意识地紧了紧肩上的包袱,那里面是他全部的知识和希望,却沉重得几乎要将他压垮。

两人说话间,已渐渐远离了喧闹的市集中心,拐进了一条狭窄污秽的巷子。巷子两旁是低矮歪斜的茅屋土房,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霉烂的气息,混杂着劣质柴火和潲水的味道。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巷子里追逐打闹,身上的衣服比黄惜才的还要破旧,看见生人进来,都停下动作,睁着好奇又怯生生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黄惜才的脸色愈发显得窘迫不安,脚步也变得迟疑起来。他偷偷瞥了一眼李贤,见对方依旧面色平静,那双锐利的眼睛细致地扫过巷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从屋檐下挂着的干瘪玉米,到墙角堆放的破烂家什,再到那些孩子赤着的、沾满泥污的脚丫,目光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厌恶或惊讶,只有一种冷静的观察与审视。

这种平静反而让黄惜才更加无地自容。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李贤,脸上涨得通红,嘴唇嗫嚅了几下,才艰难地开口道:“李…李公子…寒舍…寒舍就在前面,只是…只是实在简陋不堪,恐…恐污了公子的眼…公子身份尊贵,实在不宜踏入这等污秽之地…不如…不如由小可去前面买些粗劣饭食,咱们…咱们另寻个干净地方说话?”

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李贤,希望对方能知难而退。他实在不愿让这位气度非凡的陌生人看到自己家那副家徒四壁、难以蔽风的惨状。

李贤却恍若未闻,只是淡淡一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先生说的哪里话。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能得先生邀请,是晚辈的荣幸。更何况,晚辈游历四方,风餐露宿亦是常事,何处不可安身?先生不必顾虑,请前面带路便是。”

黄惜才见他态度坚决,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得暗叹一声,硬着头皮继续引路。越往巷子深处走,环境愈发不堪。路面坑洼不平,积着前几日下雨留下的污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最终,他在巷子最深处一扇歪歪斜斜、用几块破木板钉成的院门前停下。那院墙低矮,是用黄土混合着碎石垒砌的,早已开裂,缝隙里长着枯黄的杂草。院门虚掩着,门轴显然已经损坏,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黄惜才的手放在那粗糙的门板上,微微颤抖,却迟迟没有推开。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勇气,才终于用力一推。

“吱呀——哐当!” 院门被他推开,却又因歪斜而猛地撞在里面的土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几乎同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从院内那间低矮的茅草屋里传了出来:“你个杀千刀的老穷酸!还知道死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是想饿死我们娘俩好去找个新的吗?挣的那几个铜子够买……”

骂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妇人手里拿着个豁口的木瓢,正从屋里探出身来,显然是被开门的动静惊动。她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依稀可见清秀轮廓,却被长期的劳碌和贫苦刻上了深深的痕迹,脸色蜡黄,眼角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细密皱纹。头发用一根木簪草草挽住,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裙,洗得颜色都褪尽了。

她一眼先看到了满面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黄惜才,习惯性地就要继续数落,但目光随即瞥见了站在黄惜才身后、气度迥异的李贤,到了嘴边的骂词瞬间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略显僵硬而又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声音也陡然拔高了一个调子,变得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