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您昨日摔那一跤,实在是…实在是羞煞先人…”
他将一个读书人最后的尊严和体面,在这位可能是县令的“贵人”面前,剥解得干干净净。一方面,是迫于压力,不敢不言;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一丝扭曲的报复心理——看看吧!这就是你治下的子民!这就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脚下的蝼蚁!
李贤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低垂,看不清眼中具体的情绪。但黄惜才能感觉到,一种极其专注的、甚至可以说是凝重的气氛,笼罩着对方。
当黄惜才讲到被县衙排挤打压、最终被赶出来的经历时,李贤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当黄惜才说到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时,李贤的眉头微微蹙起。
当黄惜才最后指着那三腿椅子,声音哽咽地诉说极致贫困时,李贤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不再带有那种探究和玩味,变得深沉而复杂。他凝视着眼前这个衰老、落魄、被生活折磨得几乎没了人形的老秀才,久久没有说话。
黄惜才喘着气,说完这漫长而痛苦的叙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只剩下沉重的喘息。他不敢看李贤的眼睛,内心充满了屈辱和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平静。说出来了,都说出来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良久,李贤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难以言喻的意味:“先生之才,屈于斗筲;先生之遇,令人扼腕。世事昏昧,竟至于此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似乎真的蕴含着一丝真实的沉重。他再次环顾这陋室,目光掠过那排旧书,眼神变得更加幽深。
“先生方才说…曾在县衙为吏三年?”李贤忽然问道,语气似乎只是随口确认。
黄惜才心中猛地一紧!来了!他终于要问到关键了!他全身的神经再次绷紧,谨慎答道:“是…是的…那是…大概七八年前的事了…小老儿无能,不堪驱使…”
“哦?七八年前…”李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节奏缓慢而清晰,“那时…县衙之中,可有什么…嗯…特别的事发生?或是…有什么特别的人物?”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黄惜才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淡之下隐藏的急切!特别的事?特别的人物?他指的是什么?难道…
黄惜才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