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澜突然挤了出来,捧着账本的手都在抖,抢步出列时袍角扫过阶前铜炉,带起一缕青烟,“陛下,李御史只知喊杀,可知如今国库虚实?去年修运河用了三百万石粮,讲武堂添火器、营造司造器械,哪样不要钱?九边军饷拖欠三月才补完,若此时兴大军,粮草从哪来?民夫从哪征?万一…… 万一战事拖到开春,黄河解冻后要修堤,届时国库空了,是先顾边患还是先顾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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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急,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的数字:“这是上月的粮仓盘点,通州仓只剩五十万石粮,够京营吃三个月,若调去边地,连运粮的损耗都不够!臣以为,该先让边镇固守,再派使者去瓦剌讲道理,实在不行,多给些绸缎茶叶,先把他们哄走,等国库充盈了再做计较!”
“哄走?” 兵部郎中周垣冷笑一声,往前站了半步,“张大人是在京城待久了,忘了瓦剌人的德性?前年给了他们五百匹绸缎,他们转头就抢了宣府的马市;去年赏了十车茶叶,他们嫌少,把咱们的使者都扣了!也先狼子野心,岂是些财货能喂饱的?今日退一步,明日他就敢打到居庸关下!”
“打?怎么打?” 张澜也来了气,红着脸反驳,“也先五万铁骑来去如风,咱们的兵大多是步卒,在草原上跟他们打野战,不是送命吗?当年…… 当年太宗皇帝北征还吃过亏,咱们如今兵力不如从前,再贸然出击,要是重蹈覆辙,谁来担这个千古罪责?”
他话到嘴边把 “土木堡” 三个字咽了回去,可满殿的人都听明白了。这话像盆冷水,浇得不少主战的武将哑了火 —— 谁都知道,那是大明朝的伤疤,碰不得。
朝堂瞬间分成了两派。主战的武将和清流文臣拍着朝笏喊 “决战”,主守的户部、工部官员捧着账本叹 “国力不足”,双方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差点飞到龙椅上。有些勋贵眼里闪着光,盼着借战事立功;不少文臣却皱着眉,生怕一场大战把刚有起色的新政拖垮。
朱祁镇坐在龙椅上,冷静地看着下方的纷争。这些争论早在他预料之中 —— 有人为公,有人为私,有人被热血冲昏了头,有人被恐惧捆住了脚。他的目光偶尔与文官前列的于谦交汇,见于谦眉头紧锁,手指轻轻叩击朝笏,却始终没开口,显然是在权衡利弊,也在等他拿主意。
就在争论快变成互相骂街时,朱祁镇轻轻抬了抬手。
只是个微小的动作,却像有魔力似的,喧闹的大殿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连呼吸声都轻了。
“都说完了?” 朱祁镇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瓦剌铁骑侵我国土、屠我子民,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朕可以明说,绝不会学前宋那样,用岁币换苟安 —— 大明的骨头,没那么软。”
这话一出,主战派顿时振奋起来,李嵩甚至激动得又要顿朝笏,可朱祁镇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打仗不是靠喊口号。”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些摩拳擦掌的将领,“也先的五万铁骑是真有五万,还是虚张声势凑了些牧民充数?他主力扎在大同还是宣府?粮草藏在草原哪个海子边?他弟弟伯颜帖木儿的部众有没有跟来?这些事,你们谁能说个准数?”
他连问三个问题,像三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殿里静得能听见铜漏的滴水声,那些刚才喊着 “决战” 的将领,此刻都垂了头 —— 谁都知道,情报一直是明军的短板,面对瓦剌骑兵的机动性,斥候往往要跑断腿才能传回零星消息。
“陛下,” 老将石亨出列躬身,声音沉得像铁块,“可命边镇斥候加紧探查,再让内厂的人多派些暗探……”
“等斥候探查清楚,也先的铁骑恐怕已经突破边墙,兵临城下了。” 朱祁镇打断他,语气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事实的冰冷。他转而看向张澜等人,“至于固守,固然稳妥,可你们想过没有?大同、宣府加起来有上千公里边墙,若处处设防,兵力就得分散,到时候处处都是漏洞。也先只要集中兵力攻一个点,一城被破,全线的士气就垮了,到时候再想守,就难了。”
张澜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 陛下说的是实情,边墙太长,明军根本守不过来。
朝堂再次陷入沉默。战也不是,守也不是,一种焦躁的无力感,像潮水般漫过百官的心头。
就在这时,朱祁镇从龙椅上缓缓站起。他身形不算特别高大,可站在丹陛之上,却像一座稳稳扎在地上的山岳,散发出沉稳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