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命列国(3 / 5)

小子略通易理,观此村地气虽弱,然人心未散,或有转圜之机。不知老丈可否指点迷津,何处可寻些果腹之物?小子愿以微末之技,为老丈及村邻卜问一次吉凶,或择一播种良时,聊表谢意。”他的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将“易理”包装成一种等价交换的技能,而非高高在上的神术,同时点出村子的困境和可能的希望(共情与价值交换)。

老者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狼狈但眼神警惕的田牧,最终叹了口气,颤巍巍地指了指村后山坡:“坡后…有些野薯藤…或许…还有几个漏挖的…”代价是,周鸣在村口简陋的社树下,用几块随手捡的石头,煞有介事地排布了一番(实则是根据老者提供的村中几户人家姓氏、人口数、田地位置,快速心算了一个模糊的“适宜播种时间窗口”,结合了节气、近期天气趋势和他观察到的土壤湿度),给出了一个看似玄奥实则基于简单农业气象学的“吉日”。这微不足道的“神算”,却让几个围观的村民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让他们换来了几块苦涩但救命的野薯根茎。

逃亡的路途,亦是深入乱世肌理的苦旅。齐桓公的霸业,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在其死后瞬间破灭,溅起的不是荣耀的水花,而是污浊的泥浆,泼洒在原本就千疮百孔的中原大地上。

他们曾远远绕过一座刚被“友邦”卫国军队“借粮”过的小城。城墙低矮处冒着未熄的黑烟,城门歪斜地敞开着,如同一个绝望的伤口。城外田野里,本应青翠的禾苗被践踏得东倒西歪,混杂着暗褐色的血渍和丢弃的破烂兵甲。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尸骸开始腐烂的甜腻恶臭。一队卫兵押着几十个用草绳拴着的、面如死灰的青壮男女,如同驱赶牲畜般离开。城门口,几个白发老妪瘫坐在泥地里,对着远去的队伍发出撕心裂肺却无声的哀嚎。“尊王攘夷”的华美外衣下,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他们曾被迫穿过一片被溃兵和流寇反复蹂躏的旷野。废弃的里聚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水井被尸体填塞。白骨曝露于荒野,乌鸦成群盘旋,发出不祥的聒噪。幸存的流民如同行尸走肉,眼神空洞地在废墟间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为了一块发霉的饼屑或一只死老鼠,就可能爆发出野兽般的撕打。一个瘦得只剩骨架的母亲,抱着早已断气的婴儿,呆呆地坐在路旁,任由苍蝇爬满孩子青紫的小脸。田牧不忍,想留下一点食物,被周鸣死死拉住。“杯水车薪,反招杀身祸。”周鸣的声音冰冷,眼中却翻涌着巨大的悲悯和无力。他的模型冷酷地告诉他,资源极度匮乏下的群体,道德崩坏是必然(纳什均衡的残酷体现)。一点食物,足以引发一场针对他们这两个“外来者”的杀戮。霸业崩塌,秩序瓦解,丛林法则成为唯一的生存信条。

他们曾在暴雨夜,栖身于一座废弃的破庙。庙里早已没了神像,只有残破的泥胎。同在此避雨的,还有另外几拨人:一伙眼神闪烁、藏着简陋兵刃的流民;几个面黄肌瘦、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妇人孩童;一个断了一条腿、伤口化脓生蛆、气息奄奄的老兵。破庙里弥漫着绝望、猜忌和死亡的气息。深夜,流民中有人试图靠近那几个妇人,不怀好意。田牧握紧了藏在身后的短剑。周鸣却突然站起身,走到庙宇中央,捡起几根半湿的柴火,以一种奇特而富有韵律的方式敲击着地面和残破的柱子,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咚咚…”声。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吟诵古老的祭文,又像是在与某种无形的存在对话。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心怀不轨的流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威慑。流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神秘意味的举动震慑住了,面面相觑,最终悻悻地退回了角落。周鸣利用了人性中对未知和“通灵”的恐惧,用一场精心设计的“驱邪仪式”作为威慑工具(信息不对称与心理博弈),暂时维持了这方寸之地的脆弱平衡。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恐惧,有时比仁义更能维持片刻的安宁。

目睹这一切,周鸣心中对齐桓霸业最后一丝残存的滤镜也彻底粉碎。霸业,终究只是建立在强权与暂时利益捆绑上的脆弱平衡。管仲的智慧能将其推向顶峰,却无法改变其内在的脆弱性。一旦核心支柱崩塌(管仲死、桓公老),分崩离析的速度远超任何数学模型推演的极限。历史,仿佛一个巨大的混沌系统,个人英雄的努力,只能掀起短暂的浪花,却无法改变那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的洋流方向。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对历史周期律的敬畏,如同冰冷的河水,浸泡着他的心。

逃亡的第十九日黄昏。疲敝已极的两人,终于抵达了黄河的一条重要支流——济水(古济水)的北岸。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