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街巷深处那方布棚却亮得刺眼。
光从背后打来,皮影晃动,刀光凛冽。
幕布上,一个披发女子执刃割丝,血线横飞,惨叫无声,却似穿透耳膜。
孩童吓得哭出声,大人脸色发白,有人喃喃:“昭宁长公主……真是噬民之相?”
流言像蛛网,在市井的角落悄然结成。
茶肆酒楼,人人低语:“织政抽丝剥茧,百姓活不过三载。”“听说技蚕户得利,其余织户尽数破产,孤儿寡母冻饿街头。”连坊间童谣都变了调:“银鳞爬,金线断,昭宁执刀剜心肝。”
可没人看见,幕后操纵皮影的手,正微微颤抖。
温砚秋裹着素色斗篷,混在人群最后。
她指尖冰凉,琵琶抱在怀中,像是来听曲的寻常伎人。
可当那女子一刀劈下、幕布溅“血”时,她瞳孔骤缩——那动作的节奏,那手腕翻转的弧度,竟与三年前废太后寿宴上的傀儡戏如出一辙。
散场后,她尾随盲人乐师至城南陋巷。
屋内无灯,只有一老者盘坐中央,口中念念有词:“披发南向,刀起西北,血洒东隅……不得改,不得问。”其余人皆闭目抚琴击鼓,全凭口令行事。
“你们可知演的是谁?”温砚秋轻声问。
“不知。”老者枯手搭在琴弦上,“有人送钱,给词,照做便是。我们看不见,也不想知道。”
她默然退出。夜风卷起檐角残雪,吹乱了发丝。
翌日清晨,昭宁长公主府邸。
谢梦菜立于窗前,手中把玩一段荧光丝线,光影在她指尖流转,如星河低垂。
温砚秋跪坐阶下,将昨夜所见一一道来。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谢梦菜轻轻一笑,指尖叩响檀木案角,一声,两声,不疾不徐。
“他们不敢写诗,不敢印书,只能借影子杀人——”她抬眸,眸光如刃,“说明,光已经照进去了。”
众人屏息。
她起身,广袖拂过案上《织事通考》初稿,声音清冷如泉:“既然爱演戏,那就让他们好好演。传令教坊司,即日起举办‘百戏擂台’,主题只有一个——我所见的织政。”
温砚秋怔住:“您不禁止那黑戏?”
“禁?”谢梦菜转身,唇角微扬,“越是压制,越显心虚。不如让它唱,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到底是谁在吃人,谁在救人。”
三日后,皇城西市搭起十座彩台。
新戏开演。
《纺车记》里,村妇夜夜织香囊,一针一线攒下束修,送幼子赴京赶考。
少年登榜那日,她坐在门前纺车旁,泪落如雨。
《星下谣》中,老兵依陆怀瑾所授星图测准寒潮,提前收茧,独获官府重赏,购田三亩,娶妻生子。
幕落时,满场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