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说完,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扫过三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说完了?”
陈洪三人心中一凛,连忙躬身。
“回干爹…说…说完了…干爹…您看…此事…该如何处置?百官群情汹汹…恐…恐生大变啊…”
吕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殿中供奉的三清像前,拈起一炷香,缓缓点燃,插入香炉,然后…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威严:
“陛下…已有口谕。”
陈洪三人浑身一紧,屏住呼吸。
吕芳缓缓道。
“陛下说…司礼监…是皇家的奴婢…只管…伺候好宫里的差事…外朝的事…自有外朝的规矩…内阁的票拟…你们…看不懂…也不会看…更…不准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三人瞬间煞白的脸,继续道。
“陛下还说…明日…不管有多少官员去…不管他们说什么…你们…就给咱家…牢牢记住四个字——‘不闻不问’!谁敢…擅自卷入朝局…沾染是非…咱家…就扒了他的皮!明白了吗?”
陈洪、杜泰、李彬三人听得冷汗直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谨遵陛下圣谕!谨遵干爹教诲!”
吕芳挥了挥手,仿佛拂去尘埃。
“…下去吧。记住…明日…管好你们自己…和你们手下的人…离司礼监…远点儿。”
“是!是!”
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出了玉熙宫。
直到走出很远,三人才敢直起腰,互相看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和后怕。
“陛下…陛下这到底是…”李彬声音发颤。
陈洪压低声音。
“闭嘴!陛下和干爹的意思…还不明白吗?明日…天塌下来…也跟咱们没关系!躲远点!看戏!”
殿内,吕芳重新坐回蒲团上,望着袅袅青烟,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
陛下…终究…还是选择了…暂时隐忍,静观其变。
京师,严府,山房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或阴沉、或焦虑、或狂热的面孔。
严世蕃烦躁地踱着步,手中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
“徐华亭…到底还是签了…”他停下脚步,将密报扔在桌上,声音带着烦躁。
“可司礼监那边…陈洪他们…却按兵不动!吕芳这老狐狸…定然是得了宫里的示意!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罗龙文捻着胡须,沉吟道。
“东楼公稍安勿躁。徐阶签押,已是意外之喜。
然则…陛下心思,深如渊海…此刻按兵不动,或许…是在观望?亦或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我等…若再强行逼迫,恐…过犹不及。”
一旁的赵文华却急声道。
“罗先生此言差矣!箭已离弦!岂能收回?!徐阶既已入彀,正当趁热打铁!依我看…杨博那边…也该动一动了!蓟辽大军一动…陛下…岂能不顾忌?!”
一直闭目养神的严嵩,缓缓睁开浑浊的老眼,声音沙哑而低沉。
“到了这个份上…说什么…都是虚的…要紧的是…让天下人…都看到…听到…都觉得…是那么回事…”
严世蕃猛地一拍桌子。
“父亲说的是!舆论!声势!这才是关键!咱们…就来个双管齐下!”
他转向众人,语气变得急促而狠厉。
“一方面!让咱们的人!继续在京城各处煽风点火!茶馆酒肆,勾栏瓦舍…都要议论!议论太子的暴虐!议论徐阁老的‘深明大义’!
议论…恢复内阁的‘迫在眉睫’!要让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觉得…太子失德,非废不可!内阁当立,非徐阶不可!”
“另一方面!”
“立刻传信给蓟镇的自己人!让他们…想办法…挑动土蛮各部!给朕在边关…制造点动静!不需要大打…只要闹出足够大的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