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会……那是耀武扬威吗?那是要让四方蛮夷,见识我中土物华天宝,文化昌明!
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轻易犯边!
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们……懂吗?!”
“朕,是透支了国力……是征了民夫……是让很多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杨广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但随即又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取代:
“可尔等告诉朕!
这煌煌天朝,这万里江山,这千秋社稷!
哪一样,不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用血、用汗、用命,去拼、去搏、去建设出来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他几乎是嘶吼出这句话,枯瘦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
“这重,是开疆拓土之重!
是治国安邦之重!
是抵御外侮之重!
是……是哪怕背负万世骂名,也要为后世子孙,打下一个太平基业、万世格局之重!
!”
他猛地指向城下那些沉默的反王:
“而尔等!
哈哈哈……尔等承了什么重?!”
“尔等只看到了皇冠的荣耀,看到了权力的甘美!
尔等可曾想过,这皇冠之下,是亿万生民的期盼,是祖宗社稷的责任?!
鼠辈起兵,当真是因为活不下去了?还是因为……朕的所为,动了你们关陇门阀、山东士族的口中之食?!
还是因为,尔等背后,有那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在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一切,源于革变!
源于失去!”
杨广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悲凉与嘲讽:
“权及资财,要重分,新势欲起,旧势不甘……所以,尔等反了!
用百姓之尸骨,来铺就你们通往权力巅峰的路!”
“朕说的,可对?!”
城下,李渊面色铁青,嘴唇翕动,却不出任何声音。
李密眼神闪烁,智计百出的他,此刻竟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
窦建德眉头紧锁,王世充眼神阴鸷,刘武周、罗艺面露沉思,薛举则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惭愧?或许有那么一丝,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心思的恼怒,以及……对那顶皇冠更加炽热的渴望!
杨广看着他们的沉默,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仿佛也随之黯淡了下去。
那是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的失望。
“看看尔等作为,反就反了,还要认那突厥野狗为父,丢人!”
“什么白旗之盟,什么和亲交好,什么兵马相助……哈哈,引狼入室,贻笑千古!”
“罢了……与夏虫语冰,徒费口舌。”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最终的决断:
“朕……累了。”
“这万里江山,这千斤重担,朕……扛不动了。”
他顿了顿,用尽最后的力气,终于宣布了那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朕,决定……禅位。”
“当于甲子日传位于皇太孙,杨侑。”
“今……可……休战一日。”
“让尔等……也好好想想。
想想朕今日之言,也想想……你们自己的路。”
“明日,死战!”
说完,他不再看城下一眼,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转过身而去。
那佝偻的背影,在血腥的城头,显得无比落寞,无比苍凉。
五
杨广那嘶哑却如惊雷般的“休战”
提议,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骤然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了一场无声却剧烈的爆炸,其冲击波席卷了整个战场。
城上城下,数十万军民,无论是拼死守城的隋军,还是疯狂攻城的联军,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与错愕。
攻城槌停滞在半空,云梯上的士兵僵住了攀爬的动作,弓弩手引而不,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各自的主将,投向了那高坡之上代表着反隋盟军意志的核心。
李渊的脸色,从最初的铁青,转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杨广未死带来的法理冲击,那番直指门阀私心的诛心质问,尤其是最后那看似疲惫、实则蕴含无限锋芒的“禅位”
宣言,都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破了他精心营造的“拯民于水火”
的正义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