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天下,定会再回长安,还你一枚金龟,再醉三天三夜!”说罢调转驴头,迎着朝阳往东方去了,青衫的衣角在风中飞扬,像一只挣脱了枷锁的白鹤。
长安的风,依旧吹着宫墙的冷,吹着朝堂的暗,只是从那天起,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些醉后的狂歌,少了些笔尖的锋芒,少了个敢在金銮殿上,让权贵低头的谪仙人。而那首“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却像一粒种子,落进了每个被权势压得喘不过气的人心里,等着某天破土而出。
五、张九龄的\"最后的抗争\":老臣与奸佞的终极对决
岭南的瘴气,像一张化不开的网,缠得张九龄咳嗽不止。他被贬到这蛮荒之地已有些年头,官舍的窗棂朽了大半,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可案头那幅《开元疆域图》,却总被他用细绢擦得干干净净。每当长安有信使来,他都要颤巍巍地扶着案几站起来,打听朝堂的动向——哪怕听到的,多半是李林甫又扳倒了谁,安禄山又升了官。
那日听闻李林甫要举荐安禄山兼任范阳节度使,张九龄夜里翻来覆去,只觉得心口像堵着块烧红的烙铁。他披衣坐起,就着昏黄的油灯,铺开最后一卷宣纸。手抖得厉害,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他眼里的泪。“陛下,安禄山豺狼心性,面有反相,今日若授以兵权,他日必成心腹大患!臣虽身在岭南,犹记开元初年之志,恳请陛下三思!”字字句句,都透着血一样的恳切,写完时,烛火已燃到了尽头,天快亮了。
他把信交给最信任的家仆,千叮万嘱:“务必亲手交到陛下手里。”可这封信刚出岭南地界,就被李林甫的人截了去。相府的书房里,李林甫捏着信纸,看罢冷笑一声,随手丢给身边的幕僚:“这老东西,贬到天涯海角了,还想管朝堂的事?”他取过一支狼毫,蘸了浓墨,模仿着张九龄那苍劲的笔锋,在信尾添了几句——“李林甫乱政,陛下若不除之,国将不国”,又故意写得潦草,像是激愤之下的狂言。
信送到李隆基案头时,他正在看杨贵妃新绣的鸳鸯帕。展开信纸,开头的忠言还没看完,目光就被末尾的悖逆之语刺得生疼。“张九龄!”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龙袍的广袖扫翻了砚台,墨汁泼在明黄的奏章上,“朕念你是开元老臣,留你一命,你竟如此怨毒!”盛怒之下,他当即下旨,削去张九龄所有官爵,永不录用。
消息传到岭南,张九龄正在檐下晒书。听到圣旨的那一刻,他手里的《曲江集》“啪”地掉在地上,书页被风掀起,哗啦啦地响。他望着北方长安的方向,浑浊的老泪滚落在胡须上,打湿了衣襟:“陛下……老臣一片赤诚,可昭日月,您怎么就信了奸佞的谗言?”从那天起,他便一病不起,夜里常从梦中惊醒,嘴里喃喃念着:“李林甫误国啊……安禄山必反……必反啊……”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吹进破旧的官舍。张九龄弥留之际,手里还攥着半块当年玄宗赐的玉带,那是开元盛世时,君臣相得的见证。他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叹,阖上了眼睛。岭南的草木,都仿佛跟着低低地啜泣。
而此时的长安,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李林甫的相府里,夜夜笙歌不断,歌姬们的琵琶弹着靡靡之音,他搂着新纳的妾室,杯中的琥珀光映着脸上的得意——最大的眼中钉去了,朝堂上再无人敢与他抗衡。
长生殿里,武惠妃正对着铜镜试戴新制的凤钗,镜中的自己依旧艳光四射。她听着心腹宫女汇报太子之位的动向,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皇后的位子空得太久,也该让陛下记起,谁才配母仪天下。”
安禄山又进京了。他拖着肥胖的身躯,在勤政楼前给玄宗和杨贵妃跳胡旋舞,转得像个陀螺,逗得帝妃二人笑声不断。他趴在地上,给杨贵妃磕头祝寿,喊着“干娘千岁”,那憨态可掬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袖中藏着的野心。
朱雀大街上,胡商还在叫卖着香料,酒肆里依旧传出《霓裳羽衣曲》的调子,东西两市的货物堆成了山,仿佛这盛世会永远持续下去。可没人注意到,宫墙的阴影里,阴谋正在发酵;没人察觉,边关的铁骑旁,反意在滋长;更没人想到,张九龄临终前的那句“必反”,不是老臣的忧愤呓语,而是悬在大唐头顶的惊雷。
这看似平静的长安城,就像一口烧得通红的铁锅,底下的火早已越烧越旺,只等着某个瞬间,轰然炸开。那些在灯红酒绿里沉醉的人,那些在权谋算计里钻营的人,还不知道一场足以掀翻整个天下的狂风暴雨,已在万里之外的渔阳,磨亮了刀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