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岩石砌成的、方形池子,样式古朴诡异,更像某种邪恶的祭坛。池子内部翻涌着粘稠的、如同正在熬煮的劣质琥珀糖浆般的暗红色液体,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液体表面漂浮着厚厚的、絮状的、发出幽幽紫光的菌丝团块!俘虏的血液通过陶管不断注入这些池中,与池底早已沉淀的厚厚菌毯混合、发酵,散发出那强烈的、甜腻的腐败气息。
一些戴着蒙面布、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的人(司通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身上微弱的、被完全控制的蝠人气息)在池边忙碌,用长柄木勺不断搅动池中可怕的混合物,然后将发酵好的、泛着紫黑光泽的、更加粘稠的“血浆”舀出,灌入一个个密封的橡木桶中。
木桶被整齐地码放,等待运出。桶身上,似乎被烙上了一个特殊的标记——一个抽象的、类似葡萄串或麦穗的图案,仿佛这只是某种特殊的酒类或食品。
司通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与愤怒。它明白了。蝠人不仅在制造杀戮,不仅在散播瘟疫,它们更将这种可怕的、融合了孢子与生命能量的污秽之物,进行了“工业化”的生产与包装!它们将这些承载着死亡与扭曲的“产品”, systematically地通过贸易网络输送出去!
它的目光投向围墙之外的码头。
一艘中等大小的卡拉维尔帆船正停靠在专用的泊位上,船帆卷起,桅杆上悬挂着热那亚的旗帜。跳板搭着,一队苦力正喊着低沉的号子,将那些密封的木桶一桶桶滚上跳板,搬入底舱。甲板上,一个穿着体面意大利商人服饰、披着厚斗篷的人正在监督。他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即使在春夜的寒风中,也似乎有些畏缩,不时用一块丝巾捂住口鼻,仿佛受不了码头的“异味”。他正用带着浓重热那亚口音的语言催促着:
“快!快!你们这些懒虫!卡法(caffa)的买家在等着这批上等的‘克里米亚蜜酒’呢!耽误了季风,你们谁也赔不起!”
克里米亚蜜酒?
司通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些木桶,以及那个商人。就在他转身呵斥苦力、斗篷领口微微敞开的瞬间,司通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在他苍白的颈侧,衣领下方,一抹若隐若现的、蝠翼状的暗色刺青!
真相如同冰冷的伏尔加河水,瞬间淹没了司通。
这些木桶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蜜酒!这是用无数活人鲜血与痛苦培育、发酵而成的毒浆!是浓缩的瘟疫之源!而热那亚的商人——这些被蝠人渗透甚至控制的傀儡——正利用他们庞大的海上贸易网络,将这些死亡之酒运往黑海之滨的殖民港口卡法,再从那里,输送到整个地中海世界,输送到毫无防备的欧洲!
伏尔加河浑浊的水流,在码头火光的映照下,如同流淌着粘稠的血液,泛着诡异油腻的光泽。它沉默地承载着这些致命的“琥珀”,承载着蝠人酿造的血色毒浆,向着南方,向着黑海,向着那个名为卡法的热那亚堡垒,缓缓流去。
司通蹲在阴影里,浑身冰冷。它仿佛已经看到,这些木桶在卡法被卸下,被分装,被送上前往君士坦丁堡、威尼斯、热那亚、马赛的船只……瘟疫将如同黑色的海啸,席卷一切。
它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片人间地狱,返回银痕藏身之处。幼狼立刻依偎上来,发出不安的低鸣,它敏锐地感知到了司通身上带来的、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死亡气息。
司通低下头,轻轻舔了舔银痕额前那缕银白的毛发,金色的瞳孔映照着远处萨莱城的灯火与伏尔加河上远去的帆影,冰冷如亘古的星辰。
丝路,这条连接东西的文明纽带,曾输送丝绸、香料与思想,如今,却在蒙古帝国的铁蹄与蝠人的阴谋下,流淌着足以毁灭整个欧罗巴的血色毒浆。
它必须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