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上海县衙的大牢里,阴湿的空气混杂着霉味和秽物的臭气,令人作呕。
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徐崇右,此刻正蜷缩在铺着薄薄稻草的角落,昔日华丽的锦袍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泥渍和不知名的污迹。
他那张曾经傲慢的脸庞,如今写满了憔悴、恐惧和日益滋长的怨毒。
刚被关进来的头两天,他几乎是不间断地咆哮、咒骂。
从陈恪的祖宗十八代骂到其未来的子子孙孙,言语之恶毒,足以让牢房里最凶悍的狱卒都皱眉头。
他骂陈恪忘恩负义,是徐家的叛徒;骂他狡诈阴险,设套害人;更诅咒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陈恪!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如此对我,我徐家定将你碎尸万段!”
“等我出去!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饶!”
“……”
这无休止的谩骂终于激怒了看守的衙役。
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在徐崇右又一次用最污秽的语言辱及陈恪家眷时,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拉开牢门,冲进去照着徐崇右的腰眼就是狠狠一脚。
“嚎什么嚎!再敢对府尊大人不敬,老子先让你尝尝牢饭的厉害!”衙役瞪着眼,语气凶狠。
这一脚力道不小,徐崇右痛得蜷缩起来,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半晌喘不过气。
肉体上的剧痛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大部分的气焰,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捂着疼痛的腹部,惊恐地看着衙役冷漠的脸,终于彻底认清了一个现实:这里不是松江,不是他可以颐指气使的地方。在这里,陈恪就是天,而这些衙役,只听陈恪的命令。他的身份,他的背景,在这阴森的大牢里,屁都不是。
咒骂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死寂,以及偶尔压抑的、带着绝望的抽泣。
他开始像所有囚徒一样,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外界的救援上。
他盼着家里已经得到了消息,盼着叔父徐阶会动用滔天权势来救他,盼着母亲会哭求父亲想办法……他每一天都在计算着时间,幻想着牢门突然打开,家里派人来接他出去的场景。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衙门里毫无动静。
陈恪既没有提审他,也没有任何来自徐家的消息。
这种被遗忘、被无视的感觉,比直接的折磨更让他恐惧。
对陈恪的恨意,在这种绝望的等待中,如同窖藏的毒酒,愈发深沉浓烈。
他不再高声咒骂,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幽幽的火焰,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对陈恪的刻骨仇恨。
与牢房里的阴暗绝望截然相反,这几日的上海府城,因为一场学术盛会而显得格外热闹。
城东新落成的“明理堂”内外,人头攒动,来自南直隶乃至浙江、江西等地的士子、儒生、乃至一些对心学感兴趣的商贾,汇聚于此。
讲学的主角,正是如今声名如日中天的靖海伯、上海知府陈恪。
此刻,陈恪端坐于明理堂正中的讲席之上,身着一袭朴素的青色儒衫,而非官服,显得平和而庄重。他面前,坐着两位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心学泰斗王畿和钱德洪。两侧及堂下,则坐满了凝神倾听的听众。
陈恪的声音清朗,回荡在堂内:“……故晚辈常思,知与行,何以合一?非是先知而后行,亦非盲目行而忘知。譬如我上海开埠之事,若只知圣贤书中‘通商惠工’之理,而无跨海平倭、筑港招商、定立规章之‘行’,则此‘知’为空谈,于国于民无益。反之,若只知蛮干,不察天时、地利、人心,不循经济民生之理,则其‘行’必如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非但无功,反酿大祸……”
他将心学“知行合一”的玄奥哲理,与上海开埠、练兵、治政的具体实践紧密结合,用最浅显直白的语言,阐述其中的艰难、抉择与最终取得的成效。他没有空谈性命天道,而是将宏大的哲学思考,落在了实实在在的“事功”之上。
这并非陈恪所愿。
他本性不喜这种公开宣讲,觉得过于招摇,且容易授人以柄。
但此番,他推脱不得。
当年上海开埠之初,为了迅速打开局面,营造声势,他曾借助王畿、钱德洪在江南士林中的巨大影响力,请二位先生及其门徒为开海政策奔走呼号,论证其合理性、必要性。
作为交换条件,两位老先生当时就提出,希望陈恪在不影响政务的前提下,不定期举办讲学,以其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