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见儿子摇头,笔尖依旧在纸上移动,他又试探着说:“要不......顺藤摸瓜端了盐帮?那周通勾连洋人,私贩盐铁,还掳掠百姓,罪大恶极,这功劳够你升一级了,说不定还能调去州府当差,总比在这小小的海安县当八品县令强。”
“爹。”张希安搁下笔,笔杆落在砚台上,发出“嗒”的轻响。他抬眼时,目光清亮,映着烛火,带着几分无奈:“您教我‘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倒忘了?”他屈指叩了叩桌案,指尖碰到沾着草屑的公文,又轻轻拂去,“盐帮盘踞沿海二十年,黑白两道通吃,手底下的人遍布青州、扬州好几府,周通能弄来洋人,你以为只是简单的勾结?洋人能让路引出来,那路引可不是普通的文书——您当那路引是纸糊的?那是三品大员的手谕,盖着‘兵部’的印,咱们爷俩,一个七品闲职,一个八品县令,真动了盐帮,就是动了那三品大员的利益,咱们动得起?”
张志远手一抖,茶盏磕在案上,发出“当”的脆响,几滴茶水溅出来,落在他的青布长衫上,晕出深色的印子:“三品?!”他拍着椅柄直起身,椅子腿在青石板上蹭过,发出刺耳的声响,脸上满是怒色,“读圣贤书读到这般田地,拿我大梁百姓的性命换银钱?!这还有王法吗?”张志远本就不善变通,如今听到这样的事,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价码到了,圣贤也抵不过。”张希安声音沉下来,目光暗了暗,“那三品大员要的是洋人的火器,周通要的是盐帮的地盘和银子,他们各取所需,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起身走到父亲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咱爷俩一个七品闲职,一个八品县令,真要掀了盐帮,明天就能有折子弹劾咱‘擅动盐纲’,说咱们扰乱地方治安;后天或许就有刺客堵门,到时候张家满门,怕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堂中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噼啪”一声,火星落在地上,很快就灭了。张志远望着儿子年轻却透着冷峭的脸,那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已经要扛起这么多的无奈和隐忍。他终是泄了气,重重坐回椅子上,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那主犯......周通,总该办了吧?不能就这么放了他,不然百姓们心里也不服。”
“不可杀,不可辱。”张希安打断他,语气坚定,“真要按律法枭首,不出十日,咱们就会被满门抄斩。那些大官跟周通绑在一条船上,周通死了,他们的人口生意就断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顿了顿,又说:“让他们赎人,要一大笔银子,既能给百姓们多补些损失,也能买个暂时安稳。”他走到父亲身后,替他揉肩,手指按在父亲僵硬的肩膀上,能摸到凸起的骨头,“爹,再等等,等咱有了实权,能护住自己,也能护住百姓了,再清算这些腌臜账,到时候,定让周通和那三品大员,为他们做的事付出代价。”
张志远闭上眼睛,感受着儿子指尖的力度,心里又酸又暖。他知道儿子说得对,眼下只能忍,可这忍字,实在太磨人了。他拍了拍儿子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好,听你的。你办事,爹放心。”
烛火继续跳动着,堂屋里的身影被拉得很长,直到三更天,烛火渐渐弱下去,张希安才扶着父亲回房休息,自己则回到案前,继续整理卷宗,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趴在案上眯了一会儿。
次日鸡鸣时分,天刚蒙蒙亮,张希安已收拾好行装。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玄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提着一个青布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重要的文书。跨上青骢马时,他正抬手理了理缰绳,忽然瞥见墙根的阴影里立着个人。那人穿着灰布短打,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头发用一根麻绳束着,发间还沾着草屑,看起来像是刚从野外回来。可偏生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在晨雾里,像两颗浸了水的黑曜石,透着股机灵劲儿。
“可是张大人?”那人见张希安看过来,便上前两步,脚步轻快,走到马前,双手抱拳拱手,动作虽不标准,却透着真诚:“前日在地窖,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带人冲进来,我恐怕还得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
张希安勒住马,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他眉眼间有些眼熟,再想想地窖里的情景,很快就认出了这张脸:“不必多礼。举手之劳,换作任何一个为官者,都会这么做。”他见那人要屈膝下跪,忙俯身扶住,手指触到那人的胳膊,只觉得结实有力,不像是常年劳作的百姓,倒像是练过些功夫:“你叫什么?怎么没跟其他百姓一起回家?”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