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记得我?”那人有些惊喜,眼睛亮得更厉害了,“我叫胡有为。至于没回家......”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苦涩,“无家可归之人,只能四海为家,回哪里都一样。”他顿了顿,又挺直了腰板,语气里满是感激:“我特意过来感谢救命之恩。”说罢,他不等张希安再阻拦,直接“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便是“嘭,嘭,嘭”三记响头,每一下都用了十足的力气,额头很快就红了。
张希安这次倒是坦然受之。他知道,对于胡有为这样的人来说,这三记响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若是强行阻拦,反倒会让他心里不安。等胡有为磕完头,他才伸手把他扶起来,声音温和了些:“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四海为家。”
胡有为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笑道:“没什么打算,四海为家嘛,走到哪里算哪里。饿了就帮人干点活换口饭吃,渴了就喝口山泉水,也自在。”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算半个读书人,识些字,也能写几笔字,要是遇到需要帮衬的,还能给人抄抄书。”
“半个读书人?”张希安有些疑惑,眉梢微微挑起。看胡有为的谈吐,不像是只识几个字的粗人,倒像是读过几年书的,怎么会说自己是“半个读书人”?
胡有为见他疑惑,便笑了笑,不再像刚才那样洒脱,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抬起右手,指节蹭过左脸,动作轻柔,像是怕碰疼了自己,接着缓缓撩起半片头发——那头发下,赫然印着一个巴掌大的铁烙印,暗红色的疤痕从颧骨斜贯下颌,边缘的皮肉翻卷着,像枯树皮一样粗糙,在晨雾里看着格外狰狞。
“侥幸中过举人,三甲末位。”胡有为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沙哑,眼神也暗了暗,“那年我刚中举,想着能入朝为官,替百姓做点实事,谁成想招了高官公子的嫌。他说我面相丑陋,有辱官威,还说我一个穷书生,不配跟他同朝为官,就叫人拿烙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烙印,指尖划过疤痕,带着几分自嘲,“如今也不知是何人所指,只落得有家难回。家里人怕受我牵连,也不敢认我,我只能在外漂泊,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所以说自己是‘半个’。”
张希安盯着那烙印,喉间发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官场黑暗,却没想到竟黑暗到这种地步,仅仅因为“面相丑陋”,就毁了一个举人的前程,还让他有家难回,这简直是草菅人命!
胡有为倒洒脱,见张希安沉默,便拍了拍他的手背,手指触到张希安的官袍,又很快收了回来,笑道:“不打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我胡有为,大不了继续当那‘半个读书人’,浪迹江湖便是。说不定哪天运气好,还能遇到个赏识我的人,让我有机会做点实事。”他顿了顿,又看向张希安,眼神里满是敬佩:“就像大人您这样,为了百姓,不顾危险去救我们,这样的官,才是真正的好官。”
张希安听了,确实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