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鸡鸣刚过,天还沉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东方天际仅洇出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像宣纸上不慎晕开的一点留白。张希安便猛地掀了帐帘,寒风裹挟着晨雾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帐内悬挂的青布帐幔簌簌作响,将案上那盏冷掉的小米粥吹得又凉了几分。
粥盏边缘凝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早已冻得发僵,旁边摆着两块冷硬的炊饼,是昨夜亲兵送来的夜宵,此刻咬在嘴里,粗糙的麦麸刮得喉咙发紧,难以下咽。张希安却毫不在意,随意扒拉了两口粥,又啃了半块炊饼垫肚子,指尖熟练地将那卷泛黄的羊皮地图仔细卷好,紧紧揣进臂弯——地图边角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上面用朱砂标注的山川河流、关隘要道,早已烂熟于他心间。做完这一切,他抬手拢了拢身上半旧的玄色锦袍,大步跨入帐外的晨雾中,靴底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声响。
青州军营的夯土路蜿蜒向前,路面还沾着浓重的夜露,每走一步都带着轻微的黏腻感。路两旁的军营帐篷鳞次栉比,大多还紧闭着帐门,只有零星几个值夜的亲兵裹着厚甲,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来回踱步,见了张希安,皆敛声屏气,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张希安目不斜视,靴底碾过路边枯黄的碎草,草叶上的露水瞬间浸湿了靴边,寒意顺着鞋底往上钻,他却浑然不觉,只凭着一股沉凝的力道,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中军大帐矗立在军营正中,由厚重的青布和结实的木架搭建而成,帐顶插着一面绣着“张”字的玄色大旗,在晨风中微微飘动,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张希安驻足帐前,周身的寒气仿佛将周遭的晨雾都冻得凝滞了些,他薄唇轻启,声音裹着未散的霜气,冷冽得像冬日的冰棱,清晰地传入守帐亲兵耳中:“来人。”
两名亲兵立刻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头颅低垂,齐声应道:“末将在!”
“传副将李嵩、副将严正、骑兵校尉黄庭、步兵校尉宋成、校尉李立、军中参事钱双依次来见。”张希安的目光扫过亲兵,语气不容置喙,“记住,一个一个来,别让他们碰头。若有半分差池,军法处置。”
“末将遵令!”两名亲兵齐声应和,声音里带着几分敬畏,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起身,躬身退下,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惊扰了帐前的统领,更怕误了这看似寻常却又透着诡异的传令。
张希安看着亲兵远去的背影,才缓缓转身,伸手掀开沉重的帐帘。帐内燃着两盏青铜油灯,昏黄的灯火摇曳不定,将帐内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挂着的舆图和一排排兵器上,更添了几分静谧与肃穆。他径直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抚过案头未干的墨迹——那是他凌晨时分趁着夜色拟好的假军报,宣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墨香混杂着油灯的烟火气,丝丝缕缕,却又浸着冰冷的算计,每一个字都像是藏在暗处的利刃,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帐帘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哗啦”一声轻响,副将李嵩先一步掀帘而入。他身上的玄甲彻夜未卸,甲叶上还沾着昨夜巡营时沾上的草屑和泥土,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微的划痕,显然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印记。刚一进帐,他便单膝触地,膝盖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腰间的横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嗡鸣,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卑职李嵩,参见统领!”李嵩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头颅低垂,姿态恭敬,连眼神都不敢随意乱瞟。
张希安抬了抬手,指了指帐中唯一一张简陋的胡床,语气平淡无波:“坐。”说完,他自己则随意地倚着案几,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李嵩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却又刻意放缓了语气,“让你连夜巡营,又要一早来见我,辛苦你了。”
李嵩闻言,立刻便要起身谢恩,刚动了一下,便被张希安抬手拦住了:“不碍事,不必多礼。”他顿了顿,目光微微沉了沉,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本帅问你——二十二这日,若调两营步兵去大蜀山扎营演武,你麾下的兵力可调度得开?”
李嵩闻言,眉峰猛地微动,脸上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他抬起头,目光看向张希安,眼神里带着几分迟疑,斟酌着开口:“回统领,二十二日距今不过三日,日期实在太近了。调两营兵前往大蜀山,粮草的筹备、马匹的调配,还有帐篷、兵器的清点,都需要时间……”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猛地想起眼前之人是青州军的统领,军令如山,容不得半点质疑。他立刻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铿锵:“不过,只要大帅定了主意,卑职现在便带人去盘查粮草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