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呷茶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子般落在林渊身上。
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渊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大人,近日京城内外,流言四起,民心惶惶。
皆因黑松林‘过山风’一伙悍匪,劫掠粮道,屠戮百姓,罪行罄竹难书。
如今,通往京师的几条陆路粮道,几近断绝,城中米价蠢蠢欲动,长此以往,恐危及京师根本,动摇圣上安危。”
他一开口,就把事情拔高到了“国本”
与“圣安”
的层次。
骆养性心中冷笑,嘴上却不动声色:“这些,本官知道。
都察院的折子,快把文华殿的门槛都踏破了。”
“御史大人们为国为民,慷慨陈词,卑职佩服。
但言语终究杀不了贼。”
林渊话锋一转,“如今京营畏缩不前,兵部推诿扯皮,任由匪患猖獗,置百姓于水火,置朝廷颜面于何地?我锦衣卫,乃天子亲军,专司巡查缉捕,为陛下分忧,为朝廷除害,正是我等本分!”
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骆养性听着,嘴角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本分?在如今这大厦将倾的时候,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大的本分。
这小子,还是太年轻。
“说得好听。”
骆养性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一声轻响,“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你想去剿匪?”
“卑职正有此意!”
林渊挺直了胸膛,目光灼灼地看着骆养性,“卑职恳请大人下令,由卑职率部,前往黑松林,剿灭‘过山风’,为民除害,扬我锦衣卫神威!”
大堂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骆养性盯着林渊,看了足足有十息。
他试图从这张年轻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虚伪和胆怯,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你?”
骆养性终于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审视与怀疑,“你凭什么?就凭你上次剿灭的那几十个流寇?林渊,本官告诉你,‘过山风’手下,有数百亡命之徒,其中不乏边军逃卒,还有近百匹战马。
京营的一个参将带一千人过去,都未必能讨到好。
你一个校尉,带多少人去送死?”
“卑职不要京营一兵一卒。”
林渊的回答,出乎骆养性的意料,“卑职在京郊赈灾之时,曾收拢流民,编练乡勇。
如今已有五百余人,虽比不得边军精锐,但尚堪一战。
他们感念皇恩,食朝廷之粮,愿为陛下效死!”
骆养性眯起了眼睛。
私自编练乡勇,这是大忌。
林渊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补充道:“卑职所练乡勇,皆在顺天府备过案,名义上是协助赈灾、维持秩序的民壮,并未逾制。
此次出征,卑职也无需朝廷拨付粮草军饷,所有开销,卑职愿一力承担!”
骆养性彻底愣住了。
不要兵,不要钱,自己出人出钱,去啃一块谁都不敢碰的硬骨头?
这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他脑中飞盘算。
让林渊去,输了,死的是他林渊和他那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乡勇”
,与自己干系不大,顶多是“用人失察”
,但比起现在被御史追着屁股骂“不作为”
,要好得多。
可若是赢了……那功劳,可是实打实的。
是他骆养性领导下的锦衣卫,解决了连京营和兵部都束手无策的匪患。
这份功绩,足以让他在崇祯皇帝面前挣足脸面,也能狠狠地堵住那帮御史的臭嘴。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亏不了。
唯一的风险,就是林渊这个人的野心。
可在这乱世,没野心的人,早就死绝了。
一个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下属,只要用得好,就是一把最好使的刀。
“你当真想好了?”
骆养性沉声问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确认。
“卑职,万死不辞!”
林渊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骆养性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曾有过这样一腔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
只可惜,这热血,早就被官场上那些肮脏的冰水,给浇灭了。
“也罢。”
骆养性从签筒里,抽出了一支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