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楼,天字号院。
请柬被随意地搁在紫檀木的方桌上,烫金的“马”字在烛火下反射着略显浮夸的光。纸是上好的宣纸,墨是顶级的徽墨,就连那封柬的火漆,都带着淡淡的龙涎香气。这份请柬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主人的财势与……急不可耐。
鱼鹰的身影如一缕青烟,融入了房间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柳如是正用一把小小的银匙,将新制的香粉拨入博山炉中。香气是清冷的,带着雪后松林的凛冽,恰好中和了这间屋子因奢华而带来的几分暖腻。她没有去看那份请柬,只是轻声开口,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鸿门宴的帖子,倒是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林渊正对着一盘残局,指间拈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他看的不是棋盘,而是窗外。夜色下的南京城,像是被泼了浓墨的画卷,那晚栖霞山的绿火,是画上唯一突兀的、惊心动魄的色彩,虽然早已熄灭,却仿佛在每个人的记忆里都留下了滚烫的烙印。
“一条饿了三天,又被人打断了腿的狼,闻到肉香,自然是等不及的。”林渊的声音很平静,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
这声音不大,却让柳如是拨弄香粉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那双雾气氤氲的桃花眼,看向林渊,眸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公子当真要去?马士英府上,此刻怕是龙潭虎穴,他布下的天罗地网,就等着您自投进去。”
“所以才要去。”林渊笑了笑,从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她身边,低头嗅了嗅那炉中升起的清香,“他现在最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未知。一个藏在暗处,能一把火烧掉他全部身家的鬼影,会让他寝食难安。他越是怕,就越会疯狂。”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了一下香炉的盖子,让烟气散得更开一些。
“我若是不去,他会以为我怕了,反而会用更极端的手段来试探。我若是去了,反而是给了他一个能看见、能摸着、能对话的机会。他会觉得,自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
柳如是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林渊话中的深意。恐惧源于未知,而林渊要做的,就是从一个未知的“鬼”,变成一个具体的“人”。
“可他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柳如是问道。她相信林渊的胆略,但更关心他将如何布局。这已不是简单的赴宴,而是一场在刀尖上演的戏。
“一个他自认为能够理解,能够对付,甚至能够利用的人。”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马士英这种人,浸淫官场多年,骨子里信奉的只有两样东西:权和钱。他不相信忠诚,不相信道义,只相信交易。所以,我就要做一个他最熟悉的‘生意人’。”
他踱回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微凉的茶。
“一个从京城来的,有些背景,有些野心,但同样也有些年轻气盛的‘官员’。我的背后,或许是某个失势的王爷,或许是某个想在江南插一脚的内廷大珰。我来江南,不是为了替天行道,而是为了替我背后的主子,也为我自己,捞取足够的政治资本和银子。”
柳如是的美目中,光彩流转,她彻底懂了。
马士英不怕贪官,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贪官。他懂得如何与贪官打交道,如何用金钱和美色去腐蚀他们,如何用利益去捆绑他们。如果林渊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要彻查江南的酷吏,马士英或许会立刻动用所有力量,鱼死网破。
可如果林渊只是一个更高级的“同行”,一个想来分一杯羹的过江龙,那在马士英看来,一切就都回到了他最熟悉的轨道上。这不再是你死我活的搏杀,而是可以谈判、可以交易、可以妥协的生意。
“公子这是要给他画一张饼,一张他看得见,又觉得自己只要踮起脚尖就能够得着的饼。”柳如是掩唇轻笑,风情万种,“只是,这张饼里,藏着钩子。”
“不止有钩子,还得有他看得见的‘破绽’。”林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个完美无缺的人,只会让他更加警惕。所以,我这个‘林大人’,必须有弱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柳如是的身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比如说,年轻,所以行事必然不够老辣,容易冲动。再比如说,贪财,只要利益足够大,就可能被蒙蔽双眼。最后……”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柳如是那绝世的容颜。
柳如是心领神会,她非但没有羞恼,反而配合地站起身,走到林渊身侧,故意用一种慵懒娇媚的语气说道:“最后,还比如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身边带着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