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日头升高。她坐在坊内井台旁,提笔在草帖上批注:容貌上佳,孝顺公婆,擅长女工,持家有道,
写到这,她不禁感叹,若她是个鳏夫,必定娶潘寡妇为妻。
歇息片刻,她挎着竹篮,去崇化坊,打听武大郎家情况。
恰好遇见坊正杨公,见她送上糕点,又笑脸相迎,便知无不言。
“武家大郎元妻死于产厄,留下一个幼子,年方五岁。”
“他严谨持家,品行端正,又为窦郎君处理庶务,深受倚重。”
“家中宅院又大又宽敞,粟米布帛堆满库房。”
说到这,他颇觉遗憾,若非家中无适龄女儿,嫁给武大郎倒是一桩良缘。
说话间,隔壁吴三郎路过,见他们谈及武大郎,忍不住插一嘴。
“要我说,大郎为人,最是慷慨大方,前不久,见我家那小子考入县学,特意赠他一方松烟墨,这可不便宜。”
李红娘见两人满口夸赞,忍不住问道:“武家大郎可有什么不足之处?”
她做媒人十余年,算得上阅人无数,绝不信有人十全十美。
吴三郎迟疑片刻,叹道:“要说不足,大郎惟有一处,便是容貌。”
原来,武大郎短小精悍,其貌不扬,这才耽搁说亲。
他有一弟,人称武二郎,却长得仪表堂堂,威武雄壮,甚至,选入宫中,做千牛备身,护卫圣人。
李红娘讶然:“这武二郎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入宫侍奉?”
须知,千牛备身护卫圣人,选拔严苛,绝非长相俊朗便可。少说也得弓马娴熟、武艺精通,还得是良家子,往上数三代,族人无犯罪入狱者才行。
杨公笑道:“你有所不知,二郎一身武艺,为我平生仅见。”
“他十八岁时,便赤手空拳,打死一头大虫,名声传遍街坊四邻,甚至惊动官府。”
李红娘咋舌不已:“果然英雄豪杰。”
她不禁可惜,武二郎一身武艺、容貌,若能长在武大郎身上,那该多好。
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着实让人无奈。
她转念一想,女子嫁人,并不多看重丈夫容貌。武大郎家境殷实,踏实肯干,虽不如弟弟煊赫,但也是个良配。
想到这,她取出草帖,添上一笔:“堪称佳偶。”
自从圣人下旨,让民间适龄男女尽快婚配,又让官府督促寡妇、鳏夫再行嫁娶,她这媒人忙得脚不沾地,门槛都快踏破了。
这不,见她头戴红花,持鸳鸯谱,立即有人上前打听,多是年轻郎君,也有小娘子,羞答答问起情郎状况。
李红娘少不得应付一番,直到未时,方才走出崇化坊,来到西市。
正逛着一家干果铺子,忽闻一道生硬官话传来。
“这位娘子,可通婚媒?”
李红娘循声看去,却是一个胡人,高鼻深目,头戴纱帽,穿着圆领袍,搭配小脚裤,显得不伦不类。
见她点头,这胡人讪讪一笑,指着对面一家酒肆,说道:“我是粟特人,这是我家邸店,已有八年了。”
李红娘吃了一惊,八年前,可不就是天佑十三年?
那一年,圣人还是秦国公,刚刚平定京畿道,定都长安。
没想到,这粟特商贾,这么早就来长安了。
见他定居已久,为人还算有礼,李红娘不由问起他姓名、祖籍、户等、家庭状况。
粟特商人实话实说,并未夸海口。
李红娘心生好感,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想娶汉女,按律,不得带出大秦境内。”
这是圣人所定,大秦女子不得随意嫁去别国。相反,异国来客,在大秦生儿育女,可入大秦户籍。
粟特商贾颔首,表示明白,他定居长安八年,早就打算娶一个汉女,就此安家落户——他母国康居,陷入战火之中,民众流离失所,他可不想回去,遭受兵燹之灾,甚至沦为突厥人奴隶。
还是长安好,天下第一等大城,要什么有什么,又有圣人坐镇,太平无事,治安清明。
两人相谈良久,李红娘把他信息记录下来,夹在鸳鸯谱中,答应给他说媒。
这一耽搁,到了申时,李红娘看一眼日头,连忙回返延寿坊。
再晚一刻,暮鼓敲响,西市关闭,武侯们巡视大街,可得赶人了。
刚到自家门外,还没喝口茶,忽见邻居家新妇梨花带雨,向她哭诉,夫君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