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奇峰的宅邸，在慈溪县南隅。

青砖黛瓦的房檐，隐在两株桂花树后。虽是盐商宅邸，却处处透着雅致的格调。三路四进的院子，更是十分的“江南”...

李斌一行，被安排在东跨院。

连接中院的月亮门处，有标营士卒轮班把守。即便是蒋宅中，往来扫洒、送传的下人，都得经过士卒检查并搜身后，才被允许进入东跨院。

高官显贵的权势，给蒋宅上下带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高压。

后宅，蒋奇峰的面前，两个清丽隽秀的女子正在梳妆打扮。青色和粉色的丝制襦裙，并不需要其他繁杂的装饰，仅是那亮滑如镜面般的服饰质感，便能彰显其品质的不凡。

蒋奇峰在屋内来回踱步，似是在推演接下来的流程如何做到自然、流畅。而在蒋奇峰的身后，其妻女却秀眉紧皱，浓厚的忧虑溢于言表：

“爹，真的要把红、秀送出去吗？”

蒋女琳，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时年十二的蒋琳，知道父亲此举为何。可，那红、秀，都是她院中的奴婢，更是陪着她长大的亲近之人。

或许再过两年，她能毫无波澜的如同父亲一样，将这府上的一切都视作可以置换的资源。可现在的蒋琳，孩童心性尚在，悲伤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小姐莫伤心，自十年前，老爷救我姊妹于风雪时，我两就是蒋家的人了。此番...此番，若是能救蒋家于水火，我们...”

“唉，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啊！阿红、阿秀，你们放心，无论此去结果如何。蒋家，管你们一辈子！”

蒋妻抹着眼角的泪花，想要出言劝慰，却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

在大明，没有权势的保障，那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

“坤儿，今日之事，你要记在心底。好好读书，咱们蒋家，如今最缺的就是一个护家的功名。”

或许是受妻女的感性影响，蒋奇峰的面色也有些怅然。

轻拍着身边好大儿的肩膀，蒋奇峰说完这句后，也不等蒋坤回应，便逃似的离开了后宅...

道台大员下榻蒋家，除了钱利、女色，蒋奇峰还从府城特意请了大厨到家中。炉膛不熄火、大厨不离灶，随时做好为人服务的准备。

晚宴将近，蒋奇峰转到灶房，再次检查起晚宴的备菜工作。

与此同时，东跨院中的李斌，也将一张纸条递给身边的李诚：

“一会，你去找一个下值的兵卒，让其替我跑一趟云来客栈，将这条子交给秦时昌。”

“老爷，这事何必麻烦标营的弟兄，我自个去一趟不就好了？”

“你就算了，这边眼睛多，你是我的亲随，必有人注意的。”

“明白了！老爷放心，我会叮嘱他们，务必小心，莫叫人瞧了去...”

见到李诚忽然变得严肃、慎重的表情，李斌忍不住噗嗤一笑：

“行了行了，没那个必要哈。不让你去，只是因为现在我和他们的交易还没谈妥，怕有误会。这条子上的内容，是蒋奇峰这些人想看到的，只是不能让他们提前知道罢了。”

“额，我听不懂这些...老爷。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叮嘱弟兄们一声吧。”

“行，去吧去吧。我也要歇会，一会开宴了，记得叫我。”

李斌说罢，褪去官服，躺上了床榻。

躺在柔软、细腻的绸制床垫上，李斌的双眼微微放空，推敲着接下来，绍兴批验所那边的事情。

对李斌而言，眼前的鸣鹤盐场案，已经是秃子头顶的虱子—一目了然。

蒋奇峰这些人，肯定在私下盗卖私盐。

可这事，李斌能深查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慈溪县上下的利益捆绑，只是这盐场私盐的冰山一角。

鸣鹤盐场年年超额完成生产任务后，还有多余的盐可以私下销售的情况，意味着盐场产量，相比之前定岁额时，有了巨大的提升。

而产量的忽然跃升，通常只有两种实现方式：生产技术革新带来的效率提高和生产单元的扩大。

在此行慈溪前，李斌和王琼谈过很久有关盐的问题。

客观来说，嘉靖年间的盐产量提升，两个实现方法同时存在。

制盐技术的革新，让各地盐场中产出了大量的余盐。当时这些余盐，也会被当私盐，偷偷出售。

到了弘治年间，恰逢朝廷经费紧张，加上这私盐泛滥屡禁不绝。

于是，弘治五年，时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