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七年,十二月廿二日,紫禁城。
出了御书房,朱原吉从小火者手中接过自己斗篷,便盖在了被健壮内监背着的邓修翼的身上。
朱原吉对着一路跟着小跑的甘林道:「甘公公回去吧,御前不能没人伺候。
」
甘林已经上了年龄,这几步快走让他有点下气接不上上气,但脚下仍是不停。
「咱家放心不下你们家掌印。
」
朱原吉拉住甘林,两人停下脚步,「甘公公,若御前没人,我担心有人进谗言。
公公在,想要动心思的人,也会忌惮。
」
甘林喘着气,看着渐渐走远的内监,很是踌躇。
朱原吉向甘林跪了下来,甘林一惊去扶他,朱原吉坚持不肯起,道:「甘公公,求您,替我师傅,也替我盯着。
陛下如今只是因为政务烦心,并不真心怨恨师傅。
但若有人趁机,则真会要了师傅的命。
毕竟师傅整肃内库,收拾御马监得罪了太多人了。
」
听罢,甘林点了点头,「晚上一定派人给我消息,否则我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
」
「是。
」朱原吉向甘林磕了个头。
然后起身便往司礼监的路上,快步过去,竟似小跑。
甘林看着朱原吉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走向御书房。
朱原吉和被背着的邓修翼回到司礼监,引了巨大的震动。
自十二月初七日邓修翼被令在司礼监闭门思过后,司礼监就日日枕戈达旦。
如今的司礼监,除了礼仪房的掌事太监安达丶东厂提督太监孙健外,都是邓修翼执掌掌印以来,从内书堂一期二期生中一一拔起的人。
某种意义上说,司礼监就是邓修翼的嫡系,与他荣辱与共。
孙健更是意识到,这次事件非同寻常,在将东厂的事关照给了副手后,天天在司礼监上值,生怕有人趁机加害邓修翼。
而安达则因为邓修翼承诺他的,在孙嫔诞子后,便提拔他为秉笔太监的事还没有落定,心里也非常担心邓修翼就此失势。
所以,除了日常公务他不得不去各处行走外,剩下时间也都在司礼监值房待命。
可是邓修翼从十二月初七吐血后,虽被胡太医金针压制,却始终不见好。
太医院陈院使都亲自出马,邓修翼的状态便是一日回神,三日低落地循环往复着。
主要因为他虽人被困在司礼监,但是所有的批红仍需他过目。
年底奏章本来就多,中枢围绕京察党争剧烈,鳞册大造,马市开关,御马监外派的内官回报都在陆续往司礼监中。
再加上,邓修翼深知,只有他身体不好,才能平息皇帝的火。
毕竟,这次绍绪帝这麽大脾气的根本原因,不是什麽仕女玉雕,而是邓修翼的无欲无求。
一个无欲无求丶却执掌权柄的皇帝身边人,对皇帝来说,就是一个不可掌控的人。
另外,邓修翼猜想,自己做的动作,可能挑动了皇帝定心的刺。
所以只有他真病了,才有可能躲过一死。
当邓修翼的血从口中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被内监背着进司礼监时,安达丶孙健丶陈待问丶曹应秋丶江瀛丶王昌等都出来了,将邓修翼在庭院中团团围住。
孙健毕竟年过四十,是这些人中资格最老的,连忙挥手,「让开!
快让掌家进屋!
」众人纷纷让开了路,朱原吉才得以和健壮内监快步背着邓修翼进了书房。
「大家各自去忙,司礼监不能乱!
」孙健又了指令,各人纷纷拱手回了自己的职掌处,只有安达略略撇了撇嘴。
随后孙健也快步跟着进了书房。
「原吉,怎麽回事?掌家怎麽成这个样子了?」孙健焦急地问朱原吉。
此时朱原吉才仿佛紧绷地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抹了一把脸,一手的泪水对着孙健道:「蓟辽战报,陛下要掌家的主意。
掌家身子弱,陛下便赐了参汤,硬灌下去的。
」
孙健看着邓修翼下颌处赫然地五指乌青,就知道这个硬灌,表面是荣宠,其实是刑罚。
但是他们做奴婢的,又能说什麽,只能叹息天威不可测。
「先给掌家拾掇一下,这汤都结冰了。
」孙健看着邓修翼胸前道袍上的汤汁丶药渍丶血渍都结成了冰,赶紧对小全子吩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