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极其轻微丶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丶断断续续的咳嗽。
那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却又顽强地一步步靠近。
绍绪帝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又被更深的戾气压下。
他挺直脊背,将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住门口。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
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门框滑了进来。
邓修翼。
十来天过去了,邓修翼还是有了些许变化的。
他虽然还是瘦削,那身素色青灰直裰套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松垮,更衬出几分病中的清减。
脸色依旧苍白,是久病初愈的虚弱,但已不复那日御书房呕血后的死灰,嘴唇虽干,却也有了淡淡的血色。
他低垂着头,步伐缓慢而谨慎,每一步都踏得极稳,仿佛在丈量金砖的尺寸。
身体保持着觐见时应有的微微躬身,没有丝毫逾矩的佝偻或摇晃,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谨慎和稳定,即使在思过受辱后也未曾消失。
只是细看之下,能现他步履间比往日少了几分从容,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滞,呼吸也比平时略深丶略缓,显是元气未复。
行至御案前十步,他依制停下,动作规范地双膝跪地,额头恭敬地触向冰凉的金砖,出清晰而克制的叩响。
「奴婢邓修翼,叩见陛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声音不高,却平稳清晰,没有一丝颤抖或怨怼,仿佛这几日思过只是寻常休沐。
他维持着标准的跪拜姿态,额头抵地,肩膀平稳,只有那过于挺直的背脊线条,隐隐透着一股压抑的紧绷感。
御座上的绍绪帝,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跪伏的身影。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掠过邓修翼的髻,那上面簪着的是一根最普通不过丶毫无纹饰的乌木簪子。
这个细节落入眼中,让绍绪帝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悄然升起,人没死。
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
绍绪帝终于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丶平稳,刻意不带一丝情绪,如同寒冬屋檐下冻结的冰棱:「邓修翼。
抬起头来,看看这个。
」绍绪帝的声音仿佛十二月廿六日在御书房的一幕从来没有生过,仿佛他从来没有让邓修翼回司礼监思过,仿佛还是之前一样和邓修翼在讨论政务。
一封奏疏,被掷到了修翼面前不远处的青金砖地上。
啪嗒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邓修翼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扔在地上的奏疏,他打开一看,是永昌伯卫定方从山海关来的。
他迅捕捉到关键信息:第一山海关未破,且卫定方已经布防。
邓修翼眯了一下眼,这个消息其实并不正常。
从辽阳到广宁一马平川。
若东夷已经突破了辽阳以东一线卫堡,不用攻城,直接就可以抵达广宁。
就如宣化,一旦突破万全,从宣化到保安州城一马平川。
而如果东夷是要攻辽阳城,五万骑兵哪够?东夷到底为什麽来?十二月廿二日到奏疏上报的元月一日,过去了九天,九天足以让东夷的骑马弃掉所有的大城,直奔山海关来。
第二,卫定方十二月廿六走的时候,粮饷都未齐。
为什麽会这样?
就算当时事权从急,从廿六日到卫定方出奏摺的时间,粮饷也都该齐了。
邓修翼回想了户部年终的财报,去年有黄河修堤有宣化之战用银确实多,入不敷出是正常的。
邓修翼闭了一下眼,算了一下总帐,太仓存银应该在百万不到。
邓修翼也知道户部一贯的做法,实际储银可能会多一点,总量不足以支撑可以理解。
但是可以分期拨银,为什麽连一分都没有?范济弘是卡着不放,还是真无计可施?袁罡又在其中扮演何角色?至于粮,邓修翼知道所有卫所堡都有储粮。
去年打仗在宣化,蓟辽无战。
其实蓟辽已经多年无战了,这个储粮,如果没有刻意毁坏,应该可以支撑半年军需。
莫非户部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没有拨粮?
第三,无马而求腾骧四卫。
这是长期以来的问题,只是皇帝恐怕不愿意出,毕竟在宣化折了近万,如果不是东夷叩关,直接威胁京城,皇帝应该都不会愿意出腾骧卫。
除非你告诉皇帝,今年可以给他补齐。
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