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点四十六分,第一阵预备铃滚过走廊,像把钝刀在铁皮上拖行。简忧肩头仍带着天台的寒气,却被这声音猛地锉了一下,耳膜里残存的冰渣簌簌掉落。她加快脚步,7班的后门半掩,教室里灯管只亮了一排,有人把书包当枕头,有人把单词本竖在桌前沿,嘴型开合得像离水的鱼。
她刚坐下,林屿就从前排转过身,把一沓钉好的A4纸递过来:“早测,杜老师昨晚手写的,十分钟,写完直接交。”纸张带着油墨的潮味,像刚出炉的罚单。简忧翻到正面,第一题是年份填空:鸦片战争爆发于____年。她握笔,在括号里写“1840”,墨迹未干,她又添了一个“2”,把“0”涂成实心黑块,像给一口井加盖。
林屿瞥见,小声提醒:“别改来改去,橡皮屑会卡扫描。”
“嗯。”她应着,却用笔帽在“1842”上戳了一下,戳出一个洞,纸屑粘在校服袖口,像一粒米白的雪。
十分钟后,杜老师进来收卷,目光扫过那个破洞,停了一秒,没说话,只在题头画了个小三角。简忧知道,那三角是“面批”记号——午休要去办公室单独解释。她点点头,把卷子反面朝上递过去,像把一面裂开的镜子扣在桌面。
早读正式开始,喇叭里放出《We Are The Champions》,声音大得能震落窗框里的灰。同学们跟着节奏拍桌子,简忧没动,她盯着歌词里那句“no time for losers”,忽然觉得那是对她说的。她低头,把历史《五三》立起来,挡住自己的脸,手指却沿着目录一行行数: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每数一条,指甲就在纸上压出一道凹痕,像给黑暗打 tally。
一支中性笔从左边递过来,笔杆贴着一张淡黄便签:
“中午一起去食堂?我占了靠窗的柱子。”——砧子
简忧把便签折成小块,夹进笔袋,回了一个极轻的点头。她需要人声,也需要窗子,让目光有个落脚的地方,哪怕窗外是停车场与围墙。
第一节数学,高老师讲到空集,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又狠狠涂黑。
“看,什么都没有,却永远在那里。”
简忧盯着那个黑洞洞的圆,忽然觉得它像一口井,井壁贴满她写废的草稿纸,每一张都写着“712”,却一张也不敢扔。她低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一条横线,又画一条竖线,像给井口加了一个十字封条。
下课铃响,她没动,等人都走光,才从书包侧袋摸出那本历史《五三》。封面被林屿用透明胶补过,仍留一道疤。她翻到《南京条约》一页,拿红笔在“1842”上描,描到数字浮出纸面,像两道新鲜的伤口。然后她在页脚写:“记住,别再错。”写罢,她把书合上,像合上一本病历。
午饭她没吃,只去图书馆,仍不上三楼,只在二楼期刊区,抽出一本过期月刊,封面是金黄的银杏,标题印着《秋天的多重隐喻》。她站在书架间读,读到一句:“落叶并非坠落,而是树把过去亲手递还给大地。”她忽然合上书,把那句话夹进肺里,像给呼吸安上一枚逆鳞。
下午物理实验,分组,她分到最靠窗的台子。窗外是银杏,叶子开始卷边,像被火烤过的信笺。她伸手,摘一片,夹进实验报告,叶柄渗出淡青汁液,染透纸背,像一枚无声的邮戳。实验内容是测自由落体,小球从铁架滚下,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哒”。那声音让她指尖一颤,仿佛砸的是她自己的胸骨。她记录数据,写“加速度”四个字时,笔锋一滑,把“加”写成“坠”,又匆匆涂黑,涂成一个实心方块,像给未知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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