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风颳得正紧,卷著碎雪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用指尖轻叩。许朗刚把扫盲班的黑板擦乾净,就见傻柱推著辆二八大槓进来,车后座捆著个大麻袋,鼓鼓囊囊的,在雪地上轧出两道深辙。
“许朗兄弟,搭把手卸车!”傻柱把车往墙根一靠,搓著冻得通红的手,哈出的白气在眉毛上凝成霜,“这是厂里分的福利,有白面、红,还有两斤带鱼,够咱院过年吃的!”他拽开麻袋绳,露出里面雪白的麵粉袋,上面印著红色的“福”字,“我娘说要蒸两笼馒头,留著正月里待客,再炸点丸子,酥得能掉渣。”
许朗刚把麵粉搬进灶房,秦淮茹端著个木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刚和好的面,白的冒著热气,把她鬢角的碎发都熏得打了卷。“东旭去领布票了,我先把年饃的面发上。”她往面里揣了把白,指尖沾著的麵粉像层细雪,“放了点老面引子,发出来的饃带著酸香,比酵母发的好吃。”她往许朗手里塞了块麵团,“你尝尝这软硬,我总怕和得太稀。”
周明扛著副新做的冰鑹进来时,林晚秋正蹲在院里凿冰,铁钎子下去,冰面裂开蛛网似的纹,溅起的冰碴子落在她的布头巾上,像撒了把碎钻。“这冰鑹是给护城河凿冰用的,咱院的水缸冻住了,也能用它凿开。”周明把冰鑹往墙角立,木柄上缠著防滑的布条,“俺们村的水井也冻了,我教他们用稻草把井台裹起来,能挡点寒气。”他怀里揣著个布包,里面是些晒乾的黄菜,“给你留著燉带鱼,我娘说这菜吸油,燉出来香而不腻。”
三大爷背著药篓颤巍巍地从外面回来,篓里装著些冻得梆硬的桔梗,灰黑色的根上沾著冰碴,像截截老木头。“这玩意儿得冬天挖,药性足,治嗓子疼最灵。”老人往许朗手里塞了段,冰碴子在掌心化了,留下道湿痕,“我那口子用它醃了咸菜,放了辣椒和椒,给你装了小半碗,就粥吃正好。”药篓里还躺著串晒乾的山楂,红得像串小灯笼,上面的白霜被风吹得乾乾净净。
二大爷拎著个鸟笼站在廊下,笼里的画眉缩著脖子,偶尔叫两声,声音闷得像被裹著。“我那小子寄了件军大衣,说是羊皮的,穿上能挡得住西北风。”他把鸟笼往屋里挪了挪,免得风直吹,“等过了小年,咱把院里的灯笼都掛起来,我备了红纸,你给写几副新对联,要比去年的更热闹。”
晌午的日头勉强钻出云层,把院里的积雪照得泛白,却没多少暖意。傻柱娘坐在炕头,正给孩子们做虎头鞋,鞋头绣著个圆滚滚的虎头,眼睛是用黑布贴的,鼻子是块红绒布,看著憨態可掬。“许朗兄弟,你看这鞋喜庆不”老太太举著鞋晃了晃,顶针在光下闪著银亮,“我纳了五层,鞋底还绣了『卍』字纹,保准孩子们穿著暖和又吉利。”
许朗刚帮著周明把水缸的冰凿开,就见王二柱背著个帆布包从外面跑进来,包上结著层薄冰,里面是些冻得硬邦邦的黄米糕,像块块琥珀。“俺们村的黄米收了,蒸了糕让我给您带来。”他把米糕往灶台上放,冰碴子落在砖地上,发出“叮叮”的响,“孩子们说您教他们认字辛苦,这糕放了红枣,甜得很。”他手里还攥著张奖状,是村里给扫盲班发的,红纸上印著“教书育人模范”,“这是给您的,俺们村的人都说,没有您,就没有村里的扫盲班。”
棒梗举著个自製的冰滑梯在院里玩,滑梯是用木板铺的,上面浇了水,冻得溜光鋥亮。“许叔叔,你看我能滑多远!”他刚站稳就“嗖”地滑了出去,裤脚沾著雪,像只展翅的小鹰,滑到尽头时没站稳,摔在雪地里,溅起片雪雾,却笑得直打滚。
傻柱在旁边看得眼热,脱了袄也上去滑,结果“啪”地摔了个屁股墩,疼得齜牙咧嘴,却还嘴硬:“我这是故意的,给你们示范咋剎车。”他爬起来往棒梗手里塞了块,“等会儿教你做雪狮子,用煤块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比你那滑梯好玩。”秦淮茹站在门口择菜,听见这话笑著喊:“傻柱,別教孩子疯玩,过来帮我劈柴,晚上燉带鱼得用硬柴烧。”
下午的风更紧了,卷著雪粒打在脸上生疼。许朗坐在煤炉边教王二柱认草药,桔梗在火上烤得发软,冒出淡淡的苦香;山楂放在碟子里,红得像堆小玛瑙。“这两种药都是冬天的宝贝,桔梗泡水治咳嗽,山楂煮水消食积。”许朗捏起颗山楂让他尝,酸得人直咧嘴,“你回去教村里人存点,冬天吃得油腻,有这个能舒坦点。”
三大爷蹲在炉边烤火,手里翻著本线装的《药性赋》,书页边缘都卷了毛边。“我那口子把你教的药方都抄在墙上了,谁家孩子受了冻,就煮点生薑红水,比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