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扑鼻。
突然,她定住,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子另一侧的苇席。那苇席覆盖着的,是母亲永远冰冷的身体。
娘……
她刚刚咽了气。
苏晚被这念头惊得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母亲那句“活…下去”在耳边炸响,带着无尽凄惶和恳求。她把要送到口边的馒头死死攥在掌心,任馒头粗糙霉变的表皮刺着她的掌心,那温热似乎传递着仅存的希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她喉咙里堵得厉害,一种混杂着滔天饥饿与蚀骨悲恸的巨大撕扯感几乎要将她的心劈成两半。
活下去……
苏晚猛地打了个寒噤,理智似乎在巨大冲击下短暂地滑向边缘。她攥紧馒头,艰难地支撑起自己虚软无力的身体,双手抓住冰冷的车辕,想把这唯一的“行李”继续推着走下去。她不能把母亲留在这条弃尸的路上。她得找地方埋了她!埋了她!
就在她使出毕生残存的力气,将车子歪斜地拖动一小步时——
身后深沉的灰霾里,毫无征兆地猛然窜出几道迅猛暗影!目标明确地直扑向苏晚!
一只黝黑枯柴般的手爪带着凶狠的劲风精准而迅疾地抓向她紧握馒头的手腕!爪风凌厉,意图撕扯掠夺,那尖利指甲几乎刮到了苏晚的肌肤,刮得皮肉生疼。另一只手则直接去抠她指缝间的“救命粮”!
尖锐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苏晚的血液,生存的本能快过一切思考!娘死了!她必须活!谁也别想抢走它!巨大的愤怒与绝望瞬间冲垮了喉咙堤坝,她爆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尖利嘶喊:“滚开!!”
脑子嗡嗡作响,一片血红的激愤翻腾。身体比念头更快一步,苏晚猛地抽回手臂闪避利爪,同时另一只早已干枯僵冷的手从地上抓起那根支撑独轮车的车棍——那是一段手腕粗细、未经多少修整、顶端还残留着尖锐毛刺的硬木!
她握过的地方还带着烈日暴晒的灼烫,此刻那温度如同燃烧的怒火灌满她全身。苏晚想也没想,全身的力气、所有的不甘和失去母亲的滔天悲愤都凝聚在手中棍子上!她猛地旋身,不管不顾地将那根沉重坚硬、顶端带着凶险木刺的车棍高高举起,带着玉石俱焚的凶狠决绝,朝着抢掠者狠命砸去!
风掠过棍子顶端,发出嘶鸣。
棍头即将砸落!苏晚充血的眼睛也骤然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敌人——
竟是一个几乎匍匐在地的中年妇人。那张同样因饥饿深陷的脸被尘土覆盖,如同黄泥面具。唯有一双眼睛,浑浊却异常巨大,里面凝着一层死水般的绝望,和拼命迸发出的孤注一掷的疯狂亮光。她的两只枯爪死死护住的,根本不是自身,而是紧紧被布条绑缚在污秽后背上的一个破烂襁褓!
最刺痛苏晚的是,那妇人扑过来的姿态根本不是攻击,更像是在地上拖行爬近后,用自己羸弱不堪的身躯拱向前方——她竟是用身体在挡!
那襁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就在棍影砸落的惊风里,就在一片混乱扬起的呛人浮尘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突然从那破烂肮脏的包裹缝隙里飘了出来。
“哇……呜……”
细弱,短促,像濒死小虫的哀鸣。
一声细弱的婴儿啼哭!
那声音微弱到近乎虚幻,却在苏晚如惊涛般汹涌的愤怒漩涡中,清晰地刺入她紧绷到极致的神智最深处。
“呜……”
棍影硬生生凝固在妇人浑浊而绝望的目光之上!苏晚全身的狂怒和力量瞬间被抽空,凝聚的杀气骤然溃散。高擎硬木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微微发颤。目光死死钉在那剧烈起伏的破烂襁褓上。妇人肮脏蜡黄的脸上,恐惧深嵌纹路,那绝望的目光死死锁住苏晚高举的硬木车棍,然而她的手臂仍固执甚至更紧地护住背后的包裹,像是僵死的壳。
襁褓里又传出一声细弱的抽噎,细若游丝。
苏晚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胸口翻腾,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举棍的手臂如同灌了铅水般沉重无比,又似朽木崩裂般剧烈颤抖起来。她眼底被怒火烧灼的血色迅速退去,留下更深的灰败和茫然。目光机械地从妇人写满哀求与死气的脸上,移向自己仍旧死死攥在手中的那半个粗粝肮脏的馒头。
馒头……
那个比泥土更粗粝的馒头被苏晚死死攥在手心,霉变麸皮嵌进指甲缝,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惨白亮光,几乎要嵌入粗粝馒头的内核里去。
妇人仍在无声地拱动身体,如离水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