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箭雨中不幸中箭的几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下城去,伤兵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来;士兵们开始回收尚能使用的箭矢,检查被损坏的盾牌和器械;火铳手和炮手则开始紧张地再次清理炽热的铳管和炮膛,重新填装弹药,以应对可能的下一次攻击。
吴三桂抬手拍了拍胸前铁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的喜怒,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日常的例行公事。他只是对身旁惊魂未定的戚睿涵淡淡道:“鞑子惯用此等疲敌扰敌之伎俩,数年来几无新意。虽不足以致命,但确如蚊蝇嗡鸣,烦人得紧。”
戚睿涵直到这时,才仿佛找回自己的呼吸,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同时发现自己紧握的拳头里,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一片冰凉。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生死交锋,那真实到令人灵魂战栗的箭矢破空尖啸、火铳齐发的震耳轰鸣、重型火炮怒吼时天崩地裂般的威势、空气中弥漫的刺鼻硝烟与隐约飘来的、新鲜的血腥气味……这一切的一切,都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宣告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这里,就是明末崇祯十七年、真实不虚的山海关前线!任何现代技术的模拟、任何剧组的精心营造,都无法复制出如此逼真、如此充满原始暴力与死亡威胁的战场氛围。
他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摇摆不定的疑虑,至此,彻底烟消云散,如同被刚才火炮的怒吼彻底震碎了一般。
他看着正在沉着指挥手下清理城防、检查武器状况的吴三桂,那个在后世史书中被简化为“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引清兵入关”的符号化人物,此刻就活生生地、有血有肉地站在他面前。他是一个真实、复杂、肩负着家国重任、边关安危和自身前途巨大压力的军事统帅,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着历史的走向。历史的洪流,那浑浊而汹涌的波涛,似乎就在他脚下这片古老而坚固的城墙之外澎湃激荡,随时可能破关而入,吞噬一切。
“吴总兵,”戚睿涵的声音因为刚才极度的紧张和吸入硝烟而显得有些干涩发哑,他用力清了清喉咙,定了定神,问出了那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确认自身坐标的问题,“敢问……如今,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吴三桂闻言,有些诧异地侧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在这个关头问出这样一个近乎常识性的问题显得有些突兀和不合时宜。但他看着戚睿涵苍白而认真的脸色,还是耐着性子答道:“自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具体日子,军中纪日或有疏漏,但应是三月中旬了吧。”他说着,抬头看了看逐渐升高、变得明亮的日头,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边关特有的凝重,“春寒料峭,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关外鞑子缺粮,活动也愈发频繁猖獗了。”
崇祯十七年三月中旬。
戚睿涵心中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从这位历史关键人物口中得到证实,冲击力依然巨大。果然!这正是李自成大军势如破竹、逼近北京,大明王朝京师岌岌可危、即将倾覆的最后时刻!按他所学的历史,此时的吴三桂应该已经接到了崇祯皇帝的勤王诏令,正在率领关宁铁骑星夜入京的路上,或者至少即将接到命令。但看眼下这情况,他似乎还牢牢坐镇在山海关,全力应对着关外虎视眈眈的清军压力。是历史记载存在细微的偏差?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运行的微妙不同,导致了一些细节上的变化?但无论如何,那悬在大明王朝头顶的、名为“甲申之变”的利剑,已然即将落下。大时代那悲剧性的、不可逆转的方向,并未因此改变。
他沉默了下来,久久不语,沉浸在这巨大认知冲击所带来的茫然与沉重的思绪之中。穿越,已成定局。他不再是那个在科技馆里好奇张望的大学生,而是这个血色黄昏般的末世中,一个微不足道、生死难料的尘埃。
在返回总兵衙门的路上,戚睿涵一直保持着沉默,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街道两旁忙碌而麻木的兵卒与百姓。巨大的认知冲击过后,是更深的茫然和无措,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吴三桂似乎也心事重重,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或许是在权衡关外清军与关内流寇的双重威胁,或许是在思考自身和这支精锐关宁军的未来前途,他也并未主动与戚睿涵交谈,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
回到衙门后,吴三桂或许是看出了戚睿涵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无措与彷徨,或许是感念他昨日的“示警”(尽管在戚睿涵看来那完全是个美丽的误会),态度比昨日更为和缓,甚至带上了一丝作为主人的关照。他主动提出带着戚睿涵在衙门里走动一番,算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