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通红,浑身发抖,他踉跄着出列,重重跪倒在金砖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李闯乃逼死先帝之元凶,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建虏不过边陲癣疾,疥癣之患耳。岂能因边陲之患而纵容弑君之巨恶?此策颠倒黑白,亲痛仇快,万万不可啊陛下。老臣……老臣泣血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他以头触地,咚咚作响。
“王阁老此言差矣。”早已准备好的史可法一步踏出,声如洪钟,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山岳,面容肃穆,目光如电,直视王铎,“建虏岂是疥癣之患?分明是亡国灭种之心腹大患。虏骑凶残暴虐,所过之处,城垣为墟,百姓为齑粉,辽东、济南之惨状,犹在眼前。其志不在土地金银,而在绝我汉家血脉,毁我千年文明道统。李自成虽恶,究其根本,仍是流寇内乱,尚知华夷之辨,未行剃发易服之暴政。且陛下圣旨已言明,此乃权宜之计,特事特办。待驱除鞑虏,重整河山之后,顺西诸部之功过,自有朝廷公论,史笔如铁!”
史可法的话语,充满了家国天下的悲愤与清醒,带着凛然正气,一下子镇住了部分喧哗。
紧接着,马士英也慢悠悠地出列,他的表情与史可法的慷慨激昂形成鲜明对比,更多了几分沉稳与深沉的算计。他先是不慌不忙地对御座上的朱由崧躬身行了一礼,姿态从容,然后才环视众人,目光尤其在那些面露犹豫和惊恐的官员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道:“史阁部所言,句句肺腑,皆是老成谋国之见。陛下圣明烛照,高瞻远瞩,早已洞悉虏情之危殆,远超流寇之祸。昨日,虏酋多尔衮遣使送来国书,诸位可知书中是何等狂妄言辞?”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那多尔衮,竟扣押大明使臣左懋第大人,欲与我朝划江而治,以北疆尽归其所有为条件,方可暂息刀兵。此非盟好,实乃最后通牒。其吞并天下之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路人皆知。”马士英的声音陡然转厉,“若我等再执迷于‘联虏’之虚妄,对虏酋心存幻想,无异于开门揖盗,自毁长城。届时,江南锦绣之地,我等的身家性命,妻儿老小,祖宗坟茔,皆休矣。陛下今日之决断,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了保全大明社稷,保全江南亿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又转为一种带着现实压力的诱导:“况且,诸位细想,将李、张等部收编为朝廷官军,赐予名号,使其名正言顺,既可极大增强我军实力,充实前线,又可消弭内部纷争,集中全国之力以对外虏。此乃化害为利,变废为宝,一举两得之上上策。莫非……诸位真的以为,单凭我江南一隅之力,凭借目前这些兵马钱粮,足以抗衡那如狼似虎、弓马娴熟的八旗铁骑吗?若能,则王阁老所言不虚;若不能,则陛下此策,便是唯一生路!”
最后这一问,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指核心,带着赤裸裸的现实考量。许多原本还想借着“君父之仇”反对的官员,顿时哑口无言。他们可以不顾及远在北京的崇祯帝的仇恨,却不能不考虑近在眼前的、自身和家族在清军铁蹄下的命运。南京城内那些从北方逃难而来的官绅、商贾、士子,他们所描述的清军屠城掠地、烧杀奸淫的惨状,早已不是秘密,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马士英的话,将他们从道德高地的争执,一下子拉回了残酷的生存现实。
这时,御座上的朱由崧,似乎被这激烈的朝堂辩论刺激,或者说,在史、马二人一正一奇、一刚一柔的配合下,他不得不按照既定的剧本,做出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推动。他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声音虽然依旧不高,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行注入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色彩:
“朕意已决,非止于此——”
他再次看向何继恩。何继恩心领神会,展开圣旨的后半部分,用更加高亢的声音继续宣读:
“……着令鲁王、唐王、桂王等宗室,及各地方督抚、总兵,即刻起,与顺、西两部罢兵言和,缔结盟约,建立……建立抗清之汉家社稷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这个充满现代气息、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的词汇,从明朝司礼监掌印太监口中读出,让许多官员愣了一下,但结合上下文,其含义不言自明——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同抗清。这正是戚睿涵在昨夜与史、马等人争论时,力主加入的核心概念。他深知,没有广泛的政治动员和相对统一的指挥架构,松散的利益联盟是无法对抗高度组织化的清军的。
何继恩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森然的杀气,回荡在梁柱之间:“……自今日起,上至君王,下至黎庶,凡我汉家儿女,皆有抗清守土之责。文武百官,需戮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