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虽重,然存续更重……将军岂愿见华夏衣冠沦丧,神州尽染膻腥?”他深知,戚睿涵虽然年轻,但其对局势的判断,往往一针见血。而且,他自己也与清军交手多次,深知其八旗劲旅的可怕战斗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李岩,终于稳步出列。他身着青色官袍,举止从容不迫,面容清癯,目光睿智,声音清朗而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陛下,诸位同僚。”李岩先向李自成躬身行礼,然后环视殿中众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宋阁老之忧,臣能深切体察。帝号关乎尊严,军心关乎根本,此确为实情。然,臣以为,当此天下鼎沸、社稷危亡之非常时刻,需行高瞻远瞩之非常举措。称臣,表面看似屈辱,实则为救亡图存之权宜良策,亦是凝聚我汉家力量、共抗强虏之必需!”
他向前迈出一步,目光扫过宋献策、牛金星等人,开始条分缕析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地回响:
“其一,南明虽偏安一隅,军力或不及我大顺百战之师,然其乃朱明正统,在江南士绅百姓心中,仍有不可替代之号召力。陛下若审时度势,向其称臣,便可名正言顺地整合南方之人力、物力、财力,共抗强清,更能免去日后南北对立、相互掣肘之后顾之忧。此乃借力打力,以一时之名位,换实实在在之助力。”
殿中响起一阵轻微的议论声,不少人露出思索之色。李岩不为所动,继续沉稳地说道:
“其二,清虏之患,远非昔日辽金蒙古可比。其志不在割地称臣,而在亡我国祚,灭我种姓,变我华夏为其奴役之牧场。此乃《春秋》所严辨之‘夷夏大防’,关乎文明存续!若我汉人内部仍帝号并立,各自为政,甚至相互攻伐,则正中清虏下怀,予其可乘之机。陛下胸怀天下,志在拯万民于水火,当知孰为私怨,孰为公仇,孰为小耻,孰为大义。”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悲愤与激情:
“其三,亦是至关紧要者。陛下若去帝号,拥立弘光为天下共主,则可最大限度地团结一切可团结之抗清力量。这其中包括那些仍心向明朝的各地官绅、散处各地的义军、乃至目前尚在观望的各方势力。此乃加强内部团结,凝聚全体汉人之举。切不可因一时之名位虚誉,而废天下兴亡之公器,置我华夏文明于万劫不复之险地!”
李岩的这番论述,格局宏大,思虑深远,将个人和集团的荣辱得失,放在了整个华夏文明存续的天平上进行衡量。其核心精神,与南京刘宗周在杏坛所论的“华夷之辨”与“存天下之义”,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跳出了一家一姓之私仇,站在了更高的历史维度。
夏允彝立于殿中,手持已然卷起的诏书,静静地听着李岩的话语,心中亦是不禁暗赞:“久闻李岩乃大顺军中翘楚,文武双全,见识果然不凡!观其言论,确有其过人之处。若大顺朝廷中,能多几个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人物,而非一味争权夺利或固执己见者,则天下事,犹未可知,犹可为也。”
李岩话音刚落,吴三桂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便也稳步出列。他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干脆:“陛下,李阁部之言,高瞻远瞩,老成谋国,臣附议。”他先肯定了李岩,然后面向李自成,继续说道,“当务之急,在于整合力量,全力抗清。名分乃虚,实力为实。若能借称臣之举,整合南北资源,统一号令,共御外侮,则我方实力倍增。待驱除鞑虏,光复河山之后,天下大势,如何发展,犹未可知。”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含蓄,并未点明,但在场不少心思敏锐之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将来之事,还可从长计议,眼下合作抗清才是关键。这既表明了他的态度,也给了李自成和众臣一个台阶和空间。
牛金星见风向转变,李岩和手握重兵的吴三桂都明确表态支持,也顺势出言道:“陛下,李阁部与平西侯所言,思虑周全,深切时弊。臣细思之下,亦认为当以抗清大局为重,称臣之事,虽是权宜,却属必要。愿陛下圣裁。”
其他大顺军宿将,如高一功、李过等人,他们或许对政治名分不如文官那么敏感,但都深知清军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见李岩分析得在理,且吴三桂也支持,便也纷纷出列表态:“臣等附议,愿以抗清大局为重!”“请陛下决断!”
一时间,殿中支持称臣的声音占据了主流。宋献策孤立无援,看着眼前局面,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悻悻退回到班列之中,脸上满是不甘与忧虑,口中仍在极低的声音嘟囔着:“示弱于人,后患无穷啊……今日称臣,他日只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