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最紧绷的宁静之后,如同利刃,无情地撕破了东方的鱼肚白。
当第一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照亮苍茫大地时,太原城下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久经沙场的老兵也为之头皮发麻,呼吸骤停。密密麻麻的清军队列,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水,缓缓向前涌动,盔甲与兵器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汇聚成一片死亡的金属森林。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初升的朝阳也仿佛被这股戾气所染,变得黯淡无光。
中军旗下,一员虬髯豹眼、身材极其魁梧雄壮的大将,身披沉重的精铁锁子甲,外罩镶蓝旗棉甲,胯下一匹神骏的乌云盖雪马,正是满洲镶蓝旗固山额真,有“满洲第一勇士”之称的鳌拜。他目光阴鸷地扫视着太原城头,如同鹰隼审视着猎物。他身旁,则是一身改制过的明军旧式铠甲、却刺眼地剃发结辫的孔有德,他脸上挂着谄媚而又残忍的笑容,正指着城头,对鳌拜说着什么。
“呜——呜——呜——”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牛角号声,如同丧钟,猛然划破了清晨短暂的宁静。
紧接着,数以百计的战鼓同时擂响。“咚、咚、咚、咚”鼓声沉重而整齐,如同巨人的心跳,又如同闷雷滚过大地,震得人心旌摇动,连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进攻,开始了。
首先发难的是清军阵后早已布置好的炮队。得益于孔有德“竭诚奉献”带来的技术、工匠以及部分缴获自明军的火炮,清军也已装备了一定数量和质量的火炮。虽然整体精度、射程和威力或许仍不如城头上那些由经验丰富炮手操作的老炮,但数量已然可观,且弹药充足。
鳌拜猛地一挥令旗。刹那间,炮声隆隆,如同晴天霹雳连续炸响。
黑色的铁球、灼热的火弹,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划破空气,如同陨石般砸向太原城墙。
“轰”“轰隆”“咔嚓”炮弹狠狠地撞击在城墙上,顿时激起漫天烟尘,碎裂的砖石四处飞溅,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坑洞。有的炮弹越过城头,落入城内,引燃了房屋,引发了惊慌的哭喊。城头守军早已得到严令,纷纷俯身躲避在厚厚的垛口之后,紧紧贴着冰冷的墙砖,感受着那传来的剧烈震动,仿佛整个城池都在痛苦地呻吟。
炮火准备持续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虽然给城墙造成了一些损伤,但并未摧毁核心工事。炮声渐歇,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真正的攻城血肉浪潮开始了。
在满洲马甲兵精准而密集的箭雨掩护下,汉八旗的步兵们扛着沉重的云梯,推动着笨重但防御箭矢的楯车,如同被驱赶的蚁群,发出各种口音的呐喊,向着城墙疯狂涌来。喊杀声、箭矢破空发出的“咻咻”声、火炮零星的轰鸣声、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打破了短暂的宁静,将太原城瞬间变成了修罗屠场。
“稳住,不许露头,听我号令!”各级明军军官在城头声嘶力竭地呼喊,压住阵脚。
吴襄矗立在北门城楼,目光冷静如冰,紧紧盯着潮水般涌来的敌军。他估算着距离,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当最前方的清军步兵踏入一百五十步的最佳弩箭射程,并且楯车进入火炮霰弹有效杀伤范围时,他猛地将手中令旗向前一挥,用尽全身力气怒吼:“放箭,各炮位,开火!”
刹那间,城头上积蓄已久的死亡风暴骤然释放。
早已张弓搭箭、引弩待发的弓箭手和弩手们,闻令而起。万箭齐发,如同密集的飞蝗,带着令人齿冷的尖啸,扑向城下的敌军。弩箭力道强劲,特别是神臂弩射出的破甲锥,足以穿透清军轻甲步兵的皮甲甚至锁子甲,不断有清兵惨叫着被射翻在地,冲锋的阵型顿时出现了些许混乱。
与此同时,城头的火炮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这一次,除了少数远程炮继续发射实心弹轰击后方梯队,大部分中型火炮,如弗朗机、虎蹲炮,装填的都是霰弹或散子。随着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火舌,无数铁珠、碎铁、铅子如同暴雨般泼洒向近距离的敌军阵列,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冲锋在最前面的汉八旗步兵和楯车,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成片割倒的麦子,瞬间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惨叫声响成一片。投石车也抛出了巨大的石块和点燃的油罐,带着沉闷的风声砸下,无论是楯车还是密集的人群,触之即非死即伤,燃烧的油罐更是点燃了士兵的衣物和云梯,引发更大的混乱。
战斗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试探,直接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白热化阶段。清军依仗绝对的兵力优势,根本不顾忌前锋的惨重伤亡,督战队的弯刀在后面闪烁着寒光,逼得后续部队踩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一波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