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陵堂前铁骨铮(4 / 7)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脂粉香、酒气和某种隐约焦灼的气息,却又无声地揭示着这繁华表象下的脆弱与不安。

吴三桂一行被安置在城西的一处驿馆,并未得到立即召见。这种刻意的冷遇,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和试探。等待的几日,漫长而煎熬。除了路振飞派人暗中递来消息,表示他已抵京,愿在庭上全力作证,并提醒他们小心阮大铖等人可能在庭外耍弄手段外,再无其他动静。吴三桂每日在院中练武,以消耗内心的焦躁;戚睿涵则反复默记准备好的材料;董小倩倚窗而立,观察着驿馆外的动静,如同一只警惕的猎鹰。

审判之日,终于在一片阴霾的清晨到来。

地点设在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偏殿。这里不似正式朝堂奉天殿那般开阔恢宏,却更显威严肃穆,带着一种决定生杀予夺的压抑感。殿内光线有些昏暗,高大的梁柱投下沉重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书卷和檀香混合的气息,却压不住那无形的紧张。

正前方设着三张公案,端坐着本次主审的三位大员:首辅马士英居中,他面色沉静,眼神内敛,手指偶尔轻轻敲击桌面,看不出喜怒;兵部尚书史可法坐于左侧,他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眼神却清澈而坚定;户部尚书朱大典坐于右侧,他大多时间低垂着眼睑,仿佛在研究案上的卷宗,显得颇为低调。

两侧侍立着锦衣卫力士,一个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手持水火廷杖,如同泥塑木雕,却散发着凛然的杀气。后排则肃立着众多身着各色品级官服的文武官员,一个个屏息凝神,殿内鸦雀无声,唯有众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声,落针可闻。

吴三桂身着侯爵常服,虽经风霜奔波,但腰杆挺得笔直,如同雪压不弯的青松,他面色沉毅,大步走入殿中,向三位主审官行了臣子之礼,然后昂然立于殿中。戚睿涵和董小倩作为随员,被允许站在殿门内侧旁听。戚睿涵迅速扫视全场,看到了站在文官队列前排,面色沉毅、对他微微颔首示意的路振飞,也看到了坐在后方珠帘之后,那道模糊的、微胖的黄色身影——弘光帝朱由崧正在亲自听审。而在另一侧,他看到了阮大铖、田仰、左良玉三人。阮大铖眼神闪烁,带着一丝阴冷;田仰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左良玉则老神在在,仿佛事不关己。

马士英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势:“平西侯,今日召你前来,是为查证山西潞安、大同、泽州一线战事失利之缘由。陛下与朝廷对此极为关切,北疆安危,系于此审。你且将战事经过,如实道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吴三桂拱手,声音洪亮而稳定,开始叙述。他从接到朝廷命令,率关宁军主力北上山西驻防讲起,讲到如何与阮大铖、田仰、左良玉约定相互策应、互为犄角,如何在大同城下与清军爱星阿部激战,挫其锋芒,如何通过侦骑和情报,敏锐识破清军主力绕道,其真正意图在于兵力相对薄弱的潞安、泽州,又如何接到路振飞传达的圣旨,不得不分兵救援……

他的叙述条理清晰,不卑不亢,既陈述了关宁军面临的极端困境——兵力、装备均处劣势,且首次遭遇清军猛烈的新式火器乃至毒气攻击,更突出了关宁军在如此劣势下,依然奋勇作战,并积极执行支援友军的命令,体现了高度的纪律性和牺牲精神。

“……末将接到路大人传达的陛下严旨,虽知分兵危险,仍不敢怠慢,立刻派麾下勇将邓从武,率其本部精锐四百人,驰援被围于五岔口的田仰军。邓将军奋勇作战,不惜代价,终于撕开清军包围,为田部打开缺口,使其得以脱困。然田部脱困后,未按约定与我军合力牵制、反击清军,反而擅自向西急速撤离,致使苦战良久、伤亡不小的邓从武所部侧翼暴露,陷入清军增援部队的重重包围之中,孤立无援……最终,邓将军以下四百余将士,力战不屈,尽数……壮烈殉国,邓将军亦遭受毒气弹袭击,战死沙场。”

说到此处,吴三桂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悲怆,虎目之中隐隐泛起血丝与泪光,那惨烈的一幕仿佛再次浮现眼前:“其后,马家坡一役,我关宁军为掩护左良玉部突围,主动承担断后重任,陷入清军预先设下的坚固碉堡阵地,被数倍之敌围攻,苦战五日五夜,伤亡极其惨重,箭尽粮绝。而左良玉都督此前拨付给我军使用的二十门所谓‘利器’虎蹲炮,临阵发射,竟十有八九皆为哑炮,无法打响,致使我军攻坚受挫,徒增伤亡。若非李定国、刘文秀将军深明大义,及时率大西军弟兄舍生忘死来援,拼死打开一条血路,我关宁军五万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