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残阳如血誓同归(4 / 6)

清军的游骑斥候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城墙视野可及的范围内,他们骑着健壮的蒙古马,偶尔会策马冲到弓弩射程的边缘,嚣张地向城头射来几支响箭或者带着劝降文书的箭矢,试探着守军的反应和士气。城头的守军则用零星的炮火和密集的箭雨回应,每一次交锋都绷紧着所有人的神经。

城内的军民,无论是士兵还是百姓,都清楚地知道,大战将至,而且将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恶战。一种无形却无比沉重的压力,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笼罩着整个河南府。街道上行人稀少,且都步履匆匆,面带惶惧。大部分店铺都紧闭门户,只有一些售卖最基本生活物资的铺子还勉强开着,却也货物寥寥。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沉默的士兵在军官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巡逻,或者将滚木、擂石、火油、箭矢等守城器械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墙。沉重的脚步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将天边厚重的云层和整个河南府城都染上了一层凄艳而悲壮的红色,仿佛上天也在为这座孤城即将流淌的鲜血提前哀悼。

吴三桂下达了一道命令:将城中府库以及从富户手中筹集到的尚存的好酒好肉,尽数取出,不再留存,犒劳全军将士。他深知,这顿晚饭,对于很多人来说,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顿像样的饭食,是告别阳世的“断头饭”,也是激发最后血性的“壮行酒”。

命令传下,各军营、各防守区域立刻行动起来。一片片空地上,篝火被点燃起来,跳动的火焰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映亮了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一口口行军大锅被支了起来,下面柴火噼啪作响,锅里面炖着大块大块难得一见的猪肉、羊肉,以及耐储存的干菜和宽粉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料的香气,随着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暂时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伙头兵们吆喝着,将一张张厚实、带着焦香味的东北大饼分发给排成长队的士兵。还有那一坛坛窖藏或者新沽的烧刀子烈酒,被士兵们兴奋地拍开泥封,辛辣凛冽的酒气瞬间冲入鼻腔,刺激着男儿们的神经。

没有想象中的喧哗,也没有胜利般的狂欢,整个军营的气氛是一种近乎沉重的肃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地接过比自己脸还大的饼,用粗陶碗舀上一大碗油汪汪、热气腾腾的杀猪菜或者炖羊肉,就着饼,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们吃得很认真,很用力,仿佛要将这食物的温暖和力量彻底融入自己的身体,支撑自己度过接下来的血火考验。有人端起倒满烈酒的粗陶碗,仰头狠狠地灌上一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滚烫地落入胃中,辣得他们龇牙咧嘴,却仿佛能将胸中积郁的恐惧、迷茫和对命运的愤懑都暂时浇灭、融化。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或饱经风霜的脸庞。他们中有久经沙场的老兵,眼神麻木中透着看透生死的淡然;有刚刚补充进来的新兵,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对未知命运的恐惧;也有从中原各地汇聚而来的义军,眼神中燃烧着保家卫国的朴素火焰。

如今,他们大多沉默着,默默地咀嚼,默默地饮酒,眼神交汇时,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知道为何而战——为了身后或许早已沦陷或者遥不可及的家乡,为了身边的袍泽兄弟,也为了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飘扬的汉家旗帜。他们也知道可能面临的结局——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吴三桂、戚睿涵、董小倩以及杨珅、吴国贵等高级将领也来到了士兵中间,他们没有搞特殊化,同样坐在篝火旁,与士兵们吃着同样的食物。

吴三桂端起一碗斟满的烧刀子,站起身,环视四周。篝火的光芒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跳跃,映亮了他眼中复杂的情感。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士兵的耳中:

“弟兄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充满了力量,“我吴三桂,今日在这里,对不起大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望向他的、被火光映照得明暗不定的面孔,“用兵不力,谋划不周,把大家从辽东带到山西,又带到这中原之地,最终……把你们带到了这四面合围、援军断绝的绝地!”

人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士兵们没想到位高权重的平西侯会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困境。

“外面,”吴三桂伸手指向城外清军营垒的方向,声音陡然提高,“是十二万凶残嗜血的满洲鞑子。他们断了我们所有的路,绝了我们所有的希望。这河南府城墙之内,就是我们最后的阵地,很可能……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