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铁甲未冷(3 / 6)

支援,实则坐视我等于河南府孤军苦战,陷入绝境。那潘化云更是不战而逃,弃守伊川,如同在我等背后插了致命一刀。若非他们掣肘、背叛,我关宁军何至于在河南府陷入重围,何至于粮尽援绝,何至于……何至于折损两万三千余弟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悲怆,回荡在空旷的大堂,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那是两万三千多条活生生的人命啊,督师,都是我关宁军百战余生、从辽东一路杀出来的好儿郎,是能抱着火药包冲进敌阵的好汉,是能饿着肚子死守城墙三天的硬骨头。他们……他们不是堂堂正正死在建奴的火铳毒气之下,更多的是被这些所谓的‘友军’、这些躲在后方贪墨军饷的蠹虫,活活坑死的,是被自己人的冷箭射穿脊梁的!”

吴国贵猛地扯开自己残破的衣甲,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声音哽咽,几乎字字带血:“您看看,我们在前方流血拼命,他们在后方高枕无忧,最后罪魁祸首仅仅杖八十,软禁了事?这……这天下还有公道吗?这如何能告慰逝者在天之灵?如何能让活着的弟兄们心服?如何能让将士们再为这样的朝廷效死力?”

吴国贵的话,如同一声惊雷,又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堂内一片死寂,连庭院外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瞿式耜和张同敞面露尴尬与不忍,嘴唇翕动,却一时无言。他们何尝不知这处罚太轻,何尝不愤恨马吉翔之流祸国殃民?然朝廷党争倾轧,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后宫干政,勋贵掣肘,很多时候,军功与罪责,并非简单的黑白对错,而是权力平衡下的无奈妥协。这其中的苦楚与憋屈,他们身处高位,体会得更深。

戚睿涵站在人群中,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看着吴国贵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庞,看着周围将领们那压抑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再想到河南府那七日七夜地狱般的景象——毒烟弥漫时,将士们撕心裂肺的咳嗽,痛苦蜷缩直至僵硬的躯体;震天雷爆炸时,瞬间被撕裂、血肉横飞的惨状;杨铭为了摧毁火风筝基地,毅然决然冲向敌阵,最后被炸得支离破碎、仅能找到几片残破盔甲的遗体……

一幕幕,一桩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一股冰冷的、带着绝望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历史的惯性,或者说,人性中这种令人无比沮丧和愤怒的倾轧、不公与腐败,并不会因为他这个穿越者的到来,而有丝毫的改变。他暗自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让他勉强保持住表面的平静。

吴三桂抬起手,动作有些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轻轻按在了吴国贵剧烈起伏的肩膀上。“国贵,”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隐藏在了最深处,“够了。”

他目光扫过吴国贵,又缓缓扫过身后一众义愤填膺的部将,那目光中带着疲惫,带着警告,更带着一种深沉的、感同身受的痛苦。“朝廷……既有决断,非我等臣子可以妄议。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督师、参军为此事,想必已尽力周旋。我等……领受便是。”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缓慢、清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转向面色复杂、带着愧色的瞿式耜和张同敞,再次抱拳,深深一揖,腰弯得比刚才谢赏时更深:“督师,参军,部下激愤,言语无状,冲撞之处,吴三桂代为赔罪,还望二位海涵。”

瞿式耜长长叹息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力感与愧疚:“平西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本督……惭愧,此事,确是我等未能据理力争,委屈了关宁军的将士们,委屈了那些战死的英魂。”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坚定,试图挽回一些什么,“然,经此一役,朝廷诸公,乃至陛下,亦深知关宁军乃国之柱石,不可或缺,忠勇无双。日后战事,本督必当竭力协调各方,确保粮饷军械,杜绝此类亲贵误国、友军不援之事再次发生!”

吴三桂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勉强、近乎苦涩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有些伤口,不是几句安抚和承诺就能愈合的;有些愤怒与失望,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用沉默来对抗,用时间来发酵。这其中的隔阂与裂痕,已然种下。

封赏仪式就在这种略显沉闷和压抑的气氛中草草结束。吴三桂婉拒了瞿式耜设宴款待的提议,以将士疲惫、需尽快安置伤兵为由,率领部下默默退出了督师府。金色的夕阳余晖落在他们身上,却仿佛带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河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