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强压下心中那如同岩浆般翻涌的悲愤与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焦虑,他知道,此刻自己身为首辅,身为这朝堂最后的支柱之一,绝不能倒下,更不能先乱。他深吸一口带着檀香和恐惧气息的空气,上前一步,尽管步履有些虚浮,身形微微摇晃,但声音却努力保持着镇定,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立刻应对瘟疫。此毒患若不能迅速遏制,任其蔓延至江南水网密布、人口稠密之地,则……则万事皆休,神州陆沉,就在眼前。清虏此计,歹毒异常,旷古未有,意在瓦解我军战力,动摇我民心根基,使我江南不战自溃。必须立刻找到防治之法,封锁消息……不,消息恐已难封锁,必须立刻采取隔离、消杀之策。严令各府州县,发现类似症状者立即隔离,焚烧死者遗物及尸身,严禁人员随意流动。同时,悬赏征集良医,研制方药!”他的话语,试图在这片绝望的混乱中,划出一丝理性的、可供行动的轨迹。
“防治…对,防治…”朱由崧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根细微的、可能并不存在的救命稻草,猛地伸出冰冷汗湿的手,死死抓住身旁何继恩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何继恩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快,快,快去传李大坤,传御厨总管兼任太医院使的李爱卿即刻觐见。立刻,马上。他一定有办法,他上次就能制出‘驱鬼罩’,这次也一定行!”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变得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此时此刻,在朱由崧混乱不堪、几乎被绝望淹没的思绪中,那个曾做出令他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更在之前清军使用毒烟弹时,临危受命,成功研制出“驱鬼罩”(简易防毒面具)和一系列防疫消毒药物,缓解了军中恐慌的李大坤,那个总是带着些稀奇古怪想法、言语行为有时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奏效的年轻人,仿佛成了这无边绝望的黑暗之中,唯一可能亮起的一盏微弱的灯火,是唯一可能对抗这来自北方的、由他最恐惧的敌人所施放的、恶毒而诡异的诅咒的希望。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南明控制的疆域,自然也传到了此时作为抗清大后方、暂时还算平静的西京西安。
平西侯府邸内,春日的暖阳懒洋洋地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几株桃树已是落英缤纷,残红点点,铺陈一地凄艳。和煦的微风拂过,带来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与南京城的焦灼惶恐恍若两个世界。
戚睿涵正与董小倩在院中一片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切磋武艺。董小倩一身利落的月白色短打劲装,勾勒出窈窕而矫健的身姿,手持青锋长剑,剑光闪烁间,将一套越女剑法施展得淋漓尽致,时而如蜻蜓点水,轻盈灵动,时而如白虹贯日,迅疾凌厉,点点寒光在她周身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
而戚睿涵,在经过杨铭生前一段时间的悉心指点以及这段时间随军历练、亲眼见识过战阵厮杀的实战磨砺后,身手也已非昔日那个只懂理论、体质文弱的吴下阿蒙。他手持一柄硬木制成的练习长剑,虽仍不及董小倩剑法精妙,气息也不够绵长,但招架格挡间已颇有章法,步伐在董小倩的刻意纠正下也稳健了许多,偶尔还能凭借超越时代的发力技巧和刁钻的角度判断,出其不意地反击一两招,力道与速度竟也颇为可观,引得董小倩也需凝神应对,美眸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讶异与赞许。
两人剑来剑往,身影交错,木剑与青锋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啪啪”声响,在这略显沉闷的午后,倒也构成了一幅动中有静、英姿勃发的画面。戚睿涵的额角已见汗珠,呼吸也略显粗重,但眼神却格外专注,全神贯注于对方的剑势变化之中。董小倩则显得游刃有余,剑招挥洒自如,仿佛不是在比试,而是在进行一场优雅的舞蹈,目光却始终未离开戚睿涵的身形。然而,这份短暂而珍贵的宁静,很快便被无情地打破。
一名身着关宁军特有服色的亲兵,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脚步迅疾而无声地穿过月洞门,来到庭院边缘,垂手肃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他并没有立刻打扰,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待戚睿涵与董小倩一套剑招使完,各自收势调息,戚睿涵正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董小倩则还剑入鞘,气息稍显急促之时,那名亲兵才快步上前,先是恭敬地对董小倩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凑到戚睿涵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语速极快地将南京方面传来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紧急军情,简明扼要地禀报了一遍——闽粤沿海西夷联合入侵,局势危急;淮安、凤阳接连遭清军使用诡异瘟疫武器袭击,死伤惨重,情势彻底失控。
戚睿涵手中的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