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他们杀朝鲜使臣,是寒了周边藩属之心,令四夷离心;他们戮邴春华、赵始发这等敢言的直臣,是堵塞了忠谏之路,让朝堂只剩下阿谀奉承之辈;他们屠戮那些只为求活的灾民,是彻底断绝了治下百姓的最后一丝生望与期待。”
她站起身,将那片碎瓷轻轻放在桌角,声音愈发沉静,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如此暴政,必然激起滔天民愤,只是时机未到,被暂时的武力压制了下去。眼下清军势大,火器凶猛,各地军民或因恐惧而暂时屈服,不敢妄动。但他们心中的怒火、积压的仇恨,一旦被点燃,便会成燎原之势,再也无法扑灭。多尔衮、洪承畴他们,在自己的治下种下的,绝不是顺从的禾苗,而是遍地荆棘,是足以将他们自己刺得遍体鳞伤的仇恨种子!”
董小倩的话语,条理分明,字字珠玑,引经据典却又直指核心,如同一盆冰水,稍稍浇熄了戚睿涵心头那团躁动灼热的怒火,却让他思维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清晰、更加炽烈。
戚睿涵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董小倩,董小倩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和“仇恨种子”的论断,如同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劈开了他脑海中盘踞多日的迷雾与困局。一个被他几乎遗忘,却在另一个时空被证明是克敌制胜法宝的战略思想,清晰地跃入脑海——敌后战场。抗日的时候,面对强大的日军,不仅有正面战场的浴血奋战,更有广袤敌后战场的人民战争、游击战争。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一直以来,他的思维都被局限在了正面战场的对抗上——南京保卫战的惨烈、武昌会战的僵持、河南府的血战……如何应对清军凭借张晓宇技术制造的火风筝空袭、滑翔炮突防、甚至可能出现的瘟疫武器。他们被动地防御,艰难地支撑,凭借着有限的资源和对历史走向的些许预知苦苦支撑,却总觉得仿佛在独自对抗一个无比庞大的、拥有近乎无限资源和恐怖技术的战争机器。而清廷统治下那广袤的区域——山东、直隶、山西、河南、淮北……似乎成了一片沉默的、只能被动为清军提供资源和人力的稳固后方。
但赵始发事件和那些被屠杀的兖州灾民,血淋淋地揭示了一个他之前有所察觉却未深思的事实:清廷的后方,绝非铁板一块。那里充满了残酷的压迫、积累的仇恨和绝望的求生欲望。像邴春华、赵始发这样,试图在体制内有所作为、体恤民情的官员尚且无法忍受,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何况是那千千万万被圈地令夺去土地、被剃发易俗侮辱了传承、被苛捐杂税压榨得喘不过气,甚至像那些兖州灾民一样,连最基本生存权都被剥夺的普通汉民?
“小倩,你说得对,太对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戚睿涵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沙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两簇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他不再看地上的狼藉,而是猛地转身,快步走到书房西侧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幅军事地图前。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不再是仅仅聚焦于双方军队对峙的几条战线,而是贪婪地、一遍遍地扫过地图上那大片被标注为“清控区”的广袤区域。
“我们之前……我们之前太过专注于正面战场的胜负得失了!”戚睿涵的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兴奋与急切,他伸出手指,用力地、几乎要戳穿地图般,点在那一片片代表着清廷统治的区域上,“却忘了,或者说低估了最重要的一点——清虏如此倒行逆施,滥杀无辜,严刑峻法,歧视汉民,他们的统治根基,绝非他们自己以为的那般稳固,也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铁板一块。你们看——”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山东,赵始发枉死,兖州灾民被屠,青州邴春华请求拆满城被杀,当地百姓岂能不恨?直隶,天子脚下,圈地令执行最烈,多少汉民流离失所?山西,商贾众多,如今被层层盘剥,岂无怨言?河南,屡经战乱,民生凋敝,清廷可有真心抚恤?还有淮北、乃至辽东,那里有多少像徂徕山中那样,被逼得活不下去,只能硬而走险的百姓?有多少心怀故国、隐忍不发的士绅、前明遗忠?又有多少被张晓宇的恐怖武器、被清军的屠刀暂时压制了下去,却从未熄灭的反抗火种?”
他越说越激动,转过身,面向吴三桂和董小倩,眼神炽热:“清虏以为,靠无情的杀戮和高压的恐怖,就能让天下人噤声,变成只会顺从的绵羊。他们错了,大错特错,压迫越深,反抗愈烈。沉默,不代表认同;暂时的屈服,也不代表永久的顺从。那广袤的‘清控区’,不是他们安稳的后院,而是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