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边吃边谈,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填饱肚子!”
那嵩的豪爽与热忱,如同冬日里的火塘,让一路紧绷着神经、身心俱疲的戚睿涵和董小倩稍稍放松了些许,心中也涌起一股暖流。众人移步至侧院的宴会厅。这里布置得同样简朴,中间摆着一张长长的竹编矮桌,四周放着竹凳或蒲团。虽说是“薄酒野菜”,但哈尼族的饮食别具风味,充满了山野的质朴与热情:烤得焦香四溢的野鸡、兔子,腌制的酸辣开胃的河鱼,各种叫不出名字但清新爽口的山茅野菜,用芭蕉叶包裹蒸熟的米饭,以及一大坛子散发着浓郁香气、度数不低的包谷酒,摆满了桌面。
沐天波作为主人,首先举杯,但他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忧虑如同楚雄四周的群山阴影。“戚公子,董姑娘,还有诸位壮士,略备薄酒,为诸位接风洗尘,仓促之间,多有简慢,还请海涵。”他一饮而尽,酒液划过喉咙,似乎也未能浇熄他心中的块垒。
那嵩则显得活跃许多,他大声劝酒劝菜,亲自为戚睿涵和董小倩夹菜,介绍着各种菜肴的来历和吃法。“戚公子,尝尝这个,这是我们山里的蕨菜,春天最是鲜嫩。董姑娘,别客气,这酸鱼开胃,你们走远路,吃了好!” 他的热情感染了在座的部分沐氏旧将和哈尼族头人,宴会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但那份隐藏在欢声笑语下的沉重,却始终挥之不去。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戚睿涵觉得时机已到,便轻轻放下手中的竹制酒杯,神色转为郑重,目光扫过沐天波和那嵩,沉声道:“沐国公,那嵩头人,诸位,酒足饭饱,感激盛情。然军情紧急,不容耽乐。我等此番前来,首要之事便是深入了解沙逆作乱的详细经过、其眼下之势力分布、兵力多寡、以及……其与北边(清廷)勾结的最新动向。不知国公爷可否详加见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沐天波闻言,手中的酒杯顿了顿,脸上最后一丝强装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楚与愤懑。他长叹一声,那叹息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屈辱与悔恨。“此事……此事皆怪我识人不明,疏于防范,养虎为患,以致有今日之祸,上负皇恩,下负滇民啊!”他缓缓道来,声音低沉而痛心,“沙定洲,蒙自土司,其家世代居于滇南,势力盘根错节。其妻万氏,亦出身元江土司大族,在滇南素有‘母老虎’之称,夫妇二人狼狈为奸,野心勃勃。以往,其人虽偶有骄横不法之举,但表面上对朝廷、对沐府还算恭顺,年年贡赋,岁时问安,我也曾多次征调其兵协助平定滇南一些小的土司骚乱,他倒也出力。去岁年末,他借口年末述职,并称滇南有乱象需增兵弹压,携带其本部数千精锐家兵,要求入驻云南府城外驻扎。我……我念在其以往功劳,且当时注意力多在防范川黔方向可能的流寇或清军渗透,便一时不察,未多加防备,允其所请……唉,此实为我平生最大之失策!”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痛苦之色,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握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谁知此贼包藏祸心,蛇蝎为性。他暗中勾结了昆明城内一些对我沐府不满或因利忘义之徒,如原巡按御史罗国献等,以为内应。趁三月二十三大营按惯例犒赏军士、城内守备相对松懈之夜,骤然发难。其部众皆为其笼络的亡命之徒,悍勇异常,且早有预谋。一夜之间,叛军攻占国公府,控制府库、粮仓、各主要衙署,四处纵火,围攻忠于我的军营和官员府邸……城内火光冲天,杀声震地……我,我若非部下几位忠勇将领如陈大经、周鼎、李武等拼死护卫,集结了部分亲兵家丁,浴血奋战,杀出一条血路,且战且退,恐怕……恐怕也已遭其毒手,与那些殉难的部属、眷属一同葬身火海了……” 沐天波的声音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猛地将杯中残酒饮尽,似乎想用那辛辣的液体压下翻涌的心潮。厅内一片沉默,只有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巡夜梆子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董小倩心中恻然,她能感受到沐天波那份刻骨的悔恨与悲伤。她轻声问道,语气尽量柔和,以免触动沐天波更多的伤痛:“国公爷,请节哀,保重身体要紧。不知如今云南府内具体情形如何?沙逆叛乱之后,其兵力部署、控制范围,及其后续动向,我们掌握多少?”
沐天波强抑悲愤,用袖角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声音更加沙哑:“据零星侥幸逃出的百姓、商贾,以及我们派出的少量细作冒死传递回来的消息,沙定洲现已完全控制了云南府及周边数座重要城池,如澄江、新兴、禄丰等地。他自封为‘总理滇南诸路兵马大元帅’,并设置了伪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