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沙垒京阙(4 / 8)

造大型攻城器械如云梯、冲车、井阑的迹象,作业范围也集中在南门正面一片广阔区域,似乎是想建立某种前沿阵地。

鳌拜性格谨慎多疑,本着“不管敌人做什么,破坏总是没错”的原则,下令城头火炮进行了几次间歇性的、试探性的轰击。炮弹呼啸着划破雾气,落入运土的人群和已经堆积起来的土袋中,造成了一些伤亡和破坏,土屑纷飞,夹杂着惨呼,血肉模糊的景象短暂出现。

但联军很快调整策略,运输队伍更加分散,行动更加诡秘,利用沟壑、残垣断壁掩护,作业时间也更多地集中在能见度低的夜间和黎明黄昏。并且,戚睿涵有意让士兵将土堆的基底铺设得异常宽阔,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字塔底座,使得清军火炮的轰击即便命中,也只能削去微不足道的一角,如同拳头打在海绵上,效果大打折扣,反而浪费火药和炮管寿命。

连续几日之后,除了最初几天零星的、效果不彰的炮击,联军的土堆作业并未受到实质性的强力阻击,那土堆的高度,却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悄然而坚定地增长着。

城上的清军将领们,包括豪格在内,也渐渐松懈下来,认为这不过是敌人的疲兵之计,或是无奈之下的消极举动,意在消耗守军的精神和弹药。他们甚至开始嘲笑联军的愚蠢和徒劳,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修复其他方向城防以及城内弹压可能出现的骚乱上,对南门外那日渐增高的土垄,不再投以过多的关注,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每日观察上报而已。

就在联军夜以继日堆筑土山,清军逐渐麻痹的同时,紫禁城内,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气氛正在弥漫,那是一种走向绝望深渊的、无声的恐慌,如同缓慢上涨的暗流,侵蚀着每个人的心防。

武英殿内,烛光同样明亮,却驱不散那仿佛凝结在梁柱间的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龙涎香和一种类似铁锈的、不祥的气息。多尔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独自坐在御阶下的椅子上,面前摊开的不是奏章,而是一张巨大的、标注着各种箭头和失陷城池标记的军事地图。那上面,代表清军控制的区域正在急剧萎缩。

虽然北京城暂时还在手中,但各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几乎将他淹没:山东全境易帜,飘扬的不是明旗就是顺旗;河南尽失,土寨武装纷纷倒戈;更可怕的是,原本互相猜忌的明军与顺军竟兵合一处,声势浩大,直逼畿辅,断绝了南方援军的可能……

更让他心烦意乱、脊背发凉的是,派去盛京安排退路的心腹带回的消息:沙俄罗刹人对之前割让的外东北之地仍嫌不足,哥萨克骑兵在黑龙江流域频繁挑衅,建立据点;朝鲜军队和东北那些起义的索伦、达斡尔部落配合默契,在辽东一带频频得手,盛京周边已不复安宁,谣言四起。他感觉自己仿佛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而脚下的基石正在一块块崩塌,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殿外传来细微而谨慎的脚步声,孝庄太后牵着小皇帝福临的手,缓缓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缺乏血色,像是许久未见阳光,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和疲惫,但言行举止间,依旧维持着国母的镇定与雍容,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微微透露出强撑的僵硬。

福临似乎感受到了这弥漫在宫殿每个角落的压抑气氛,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小手攥着孝庄的衣袖,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懵懂,怯生生地打量着面色铁青的多尔衮。

“王爷,”孝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琴弦将断未断时的余音,“城内流言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虽有豪格、鳌拜他们尽力弹压,巡城骑兵马蹄不息,抓了几个散布恐慌的,当街正法,但粮价飞涨,人心浮动,八旗家眷亦多有惶惶不可终日者,私下收拾细软,打听出路……我们,需得做最坏的打算了。”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多尔衮最后强撑的、依托北京坚城的侥幸伪装。

多尔衮抬起头,目光扫过孝庄镇定下隐藏着惊惶的脸,又落在年幼的皇帝那懵懂却苍白的脸上,最后看向殿外那重重宫阙飞檐,它们依旧在晨曦微光中闪烁着琉璃瓦的辉光,却仿佛笼罩在了一层无形的、即将倾颓的阴影之中,昔日庄严,今日只觉得逼仄。

他苦心孤诣,利用张晓宇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优势,打造新军,改良火器,一度几乎要将南明和大顺彻底碾碎,成就不世之功业,甚至做着混一宇内的梦。却没想到,对方阵营里同样有异数存在,更没想到内部会如此快地分崩离析,各地烽烟四起,而外部的豺狼又如此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撕咬。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命运嘲弄的愤怒交织在他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