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充满了苛责与一种大厦将倾的无力感。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军中士卒面黄肌瘦、衣甲不整的模样,闪过衡州街头听闻加税诏令时百姓那麻木而又隐含着怨愤的眼神,再对比戚睿涵所描述的大顺治下,西安等地逐渐恢复的秩序与生机……那强烈的反差,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神经。
许久,朱由榔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虽然布满了血丝,但先前那份剧烈的挣扎与痛苦,似乎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平静,以及一丝潜藏深处的决断光芒。他看向戚睿涵,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元芝,你……你且容为兄好好想一想。此事,关乎太多人的身家性命,关乎湖广一地的气运兴衰,我……需要一些时间。”
戚睿涵心中明了,朱由榔的心防已经出现了巨大的裂痕,最后的坚持正在瓦解,此刻需要给他一个独自权衡、说服自己的空间。他郑重地拱手,语气诚恳:“理应如此。此等大事,自当深思熟虑。小弟与小倩便在城中驿馆等候义兄的消息。”
是夜,衡州城被浓重的夜色包裹,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宁静。桂王府内,朱由榔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戚睿涵日间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依旧在他耳边回响,与现实中朝廷的昏聩、军民的困苦、粮饷的匮乏交织在一起,撕扯着他的理智与情感。他悄悄起身,未惊动已然熟睡的王妃,只唤了两名绝对可靠的心腹侍卫,换上便服,牵马出了王府侧门,径直往衡州城外的军营而去。
夜色下的军营,并未沉睡,反而弥漫着一种压抑而不安的骚动。并非操练的号角,也非备战的喧嚣,而是一种源自饥饿与失望的低沉嗡鸣。朱由榔未惊动任何将领,示意侍卫远远等候,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潜入普通士兵驻扎的营区。隔着薄薄的营帐,里面传来的低声抱怨与议论,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唉,又是这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米粒数都数得清,肚里没食,哪有力气扛刀枪……”
“听说朝廷拔下来的饷银,还没出京城就被扒了几层皮,到咱们手里还能剩几个子儿?上面的老爷们倒是脑满肠肥……”
“打顺军?凭啥跟人家打?人家李闯王好歹给穷苦人分田减赋,咱们这些大明正牌官兵,连顿饱饭都混不上!”
“是啊,这仗打得憋屈。桂王殿下人是仁厚,可……可这大明朝,怕是真不行了,根子烂透了。”
“军费?军费还不都紧着陛下的嫡系中央军?咱们这些地方藩王的队伍,跟后娘养的似的,能有点残羹冷炙就不错了。”
“嘿,中央军也好不到哪儿去,上个月山西那边为啥溃败得那么惨?还不是因为朝廷层层克扣粮饷?田雄将军多好的将领,不过是想为手下弟兄争点活命钱,就被陛下……唉!”
“小声点,不要脑袋了?”
……
朱由榔默默地听着,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的心,随着每一句抱怨,每一声叹息,一点点向下沉,沉入冰冷的深渊。他鬼使神差地走到炊事营附近,借着插在土垒上火把摇曳微弱的光线,看到那几只巨大的粥桶里,汤水清澈,米粒稀疏,确实几乎能映出人影来。一股混合着羞愧、愤怒与无力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
他想起当年抗清之时,条件虽也艰苦,但军粮至少能保证士卒们基本果腹,维持战斗力,何曾想过会窘迫至斯?这残酷的现实,与戚睿涵描述的对比,是如此鲜明,如此刺眼,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他又想起白日在府中,王妃也曾隐晦地向他提及,王府的用度已被一削再削,连宫中日常用物的采购都已显捉襟见肘,仆役的赏钱也许久未发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他不愿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这个他身为宗室、誓死效忠的王朝,从根子上已经彻底烂透了,它的肌体已经坏死,无法再有效运转,无法再给予它的军队和子民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它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朱由榔在军营边缘黑暗的角落里站了许久,任由夜露浸湿了他的衣襟,寒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他抬头望天,暮春的星空本该璀璨,今夜却因薄云笼罩而显得分外黯淡,寥寥几颗星子微弱地闪烁着,仿佛象征着大明那摇摇欲坠、即将熄灭的国运。
终于,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带走了他体内所有的犹豫、彷徨和那沉重的枷锁,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露出了如寒星般冷冽而决断的神色。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衡州上空的薄雾,将金色的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