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百姓的感激和朝廷的嘉奖,风风光光返回京城的场景。他甚至能想象到同僚们钦佩的目光,以及父亲那难得一见的赞许笑容。
他强压下心中的澎湃,恭敬地送走内侍,然后几乎是脚步轻快地回到位于城西的海晏伯府,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父母。
海晏伯府邸不算特别奢华,但规制严谨,门庭肃穆,黑漆大门上的铜环锃亮,透着武将之家特有的简朴与威严。府内的庭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几株老树遒劲的枝干指向天空,更添几分沉静。米桂琦穿过前院,径直走向父亲平日最常待的书房。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暖,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已致仕的海晏伯米喇印,正靠在窗下的暖榻上,就着一盏酽酽的浓茶,慢慢翻阅着一本边角已经磨损的《纪效新书》。这位老将军虽已卸甲归家多年,不再披挂上阵,但眉宇间仍带着沙场淬炼出的那股不怒自威的英气与岁月沉淀下的沧桑。他的妻子马夫人,则坐在旁边的绣墩上,就着明亮的窗光,安静地做着女红,手指灵活地穿针引线,神态温婉宁静。
“父亲,母亲,”米桂琦步履轻快走入书房,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连声音都比平日高昂了几分,“儿子今日蒙陛下隆恩,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前往兖州查办水灾赈济案!”
“哦?”马夫人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脸上瞬间绽开欣喜而荣耀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来,“我儿竟得陛下如此信重,授予钦差重任,真是……真是光耀门楣啊!老爷,你听见了吗?桂琦出息了,要代天子出巡了!”她看向榻上的丈夫,眼中满是为人母的骄傲与满足。
然而,米喇印的反应却与妻子截然不同。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兵书,动作有些迟滞,眉头非但没有因儿子的好消息而舒展,反而渐渐地锁紧,如同遇到了极为棘手的军情。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深刻起来,沟壑间填满了凝重。他并没有立刻看向兴奋的儿子,目光依旧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权衡着无形的风险,沉声问道,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兖州水灾……赈济案?可是那朝廷钱粮未能到位,灾民流离,怨声载道,甚至惊动了陛下亲自过问之事?”
“正是此事!”米桂琦并未立刻察觉父亲语气中那深重的不安,依旧沉浸在被委以重任的兴奋之中,“陛下与内阁李阁老皆认为儿子清廉正直,熟悉钱粮事务,且年富力强,正可当此任。此去兖州,儿子定要查明原委,肃清贪墨,整顿吏治,不负圣恩,亦不负父亲平日教诲!”他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胸膛,意气风发。
米喇印终于抬起头,看向儿子那年轻而充满锐气、甚至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磋磨的天真脸庞,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与忧虑,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桂琦,你……你年少不经事,此去恐是羊入虎口。听为父一句劝,想办法……推掉这个差事吧。”
“什么?”米桂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您……您说什么?推掉?这……这可是钦差之命,陛下在金殿之上亲口点将,内阁拟旨,已成定局,岂是儿戏,如何推得?”他因为激动,语速都快了几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马夫人也愣住了,手中的丝线滑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不解地看着丈夫,声音带着困惑:“老爷,你……你这是何意?桂琦得陛下重用,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你怎的……”
“好事?”米喇印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无数未能言说的担忧与过往的经验教训,他目光锐利地转向儿子,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你可知这钦差是去做什么?不是去游山玩水,不是去接受地方官的奉承巴结。是去查案,是去动别人已经吃到嘴里的肥肉,是去捅一个不知藏着多少毒蜂的马蜂窝!兖州那边,官场盘根错节,利益纠缠,那水有多深,底下藏着多少淤泥暗礁,你根本一无所知!”
米桂琦年轻气盛,又正在兴头上,对父亲的担忧颇不以为然,甚至感到一丝委屈和被小觑,他再次挺直了腰板,争辩道:“父亲,儿子此番是钦差,代表的是陛下,是朝廷法度。手持王命旗牌,有先斩后奏之权。难道还怕那些地方上的魑魅魍魉不成?他们若真敢贪墨赈灾款,罔顾百姓生死,儿子正好借此雷霆之威,将他们一一揪出,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这正是儿子报效国家、施展抱负之时!”
“你懂什么!你以为官场是两军对垒,摆开阵势就能分出胜负?”米喇印的语气更加焦躁,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急切,“你久在京城,在户部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