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的方向,心中莫名地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安,但旋即被他强行压下。僧人之言,不过是江湖术士蛊惑人心、故弄玄虚的伎俩,岂能动摇他查明兖州真相、为民做主的决心?定是近日忙于准备,思虑过多所致。他甩甩头,仿佛要将这短暂的不快与那谶语一同抛诸脑后。他整了整官袍的衣领,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带着精心挑选的几名随从,昂首阔步,走向那代表着钦差权威、装饰华美的车驾仪仗。旌旗在微风中舒卷,护卫们铠甲鲜明,一切都彰显着皇权的威严与他此刻的意气风发。
兖州府城,位于山东腹地,地处南北要冲,本应是商贾云集、烟火鼎盛之地。然而,此时虽已过了洪水肆虐最危急的时刻,但整座城池内外,依旧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与悲凉气氛。
官道两旁,原本的农田屋舍被洪水摧毁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连绵不断、低矮破败的窝棚,用破烂的草席、树枝和泥土勉强搭建而成,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其吹散。窝棚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或坐或卧,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失去了对生活的期盼,只有偶尔看向官道时,才会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期盼,是畏惧,亦是深深的无奈。空气中飘散着潮湿的霉味、劣质草药的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绝望的沉寂。早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落,却驱不散这笼罩在灾民头顶的阴霾。
兖州知府赵在武、同知喻兴伟、通判毕颙,早已得到京中快马传来的密报,知晓了这位年轻钦差大臣米桂琦的行程与底细。此刻,三人正聚在府衙后堂一间门窗紧闭的签押房内。烛台上的灯焰跳动着,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心思不同的脸庞。
知府赵在武年约四旬,生得面团团一张富家翁般的脸,皮肤白净,未语先带三分笑,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不时闪过与其面相不符的精明与算计。他端起桌上的青花瓷盖碗,轻轻撇去浮沫,呷了一口热茶,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位小米侍郎,米喇印将军的公子,年纪轻,根基浅,是块没经过多少磋磨的硬骨头,却也未尝不是一把好用的快刀。关键嘛……就看我们怎么‘用’这把刀了。”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让旁边的两人心中各自凛然。
同知喻兴伟身材瘦削,留着两撇细细的山羊胡,眼神活络,一看便是心思灵动之辈。他捻着胡须,接口道:“府尊高见。年轻气盛,往往好名,也好对付。只要我们把场面上的功夫做足,让他看到我们‘尽心尽力’、‘宵衣旰食’地救灾,账目文书做得漂亮些,再投其所好……他若好清名,我们就给他送上万民伞、功德碑;他若……呵呵,总有办法。未必不能让他满意而归,大家相安无事。”
通判毕颙年纪稍轻,资历较浅,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能完全磨去的书生之气,此刻显得有些不安,低声道:“府尊,喻大人,下官听闻这位米侍郎在京城素有清廉之名,寻常的金银之物,只怕难以打动,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赵在武放下茶碗,冷笑一声,那笑容里透着一丝寒意:“清廉?清廉之人,往往更重名声,更易被所谓的‘民情’所惑,也更容易被架起来。吩咐下去,找些‘懂事’的、家里有老有小的灾民,好生排练。教他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谁敢在钦差面前胡言乱语,捅出篓子……”他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然,“事后小心他的性命。演好了的,回头赏两碗厚粥,多加几粒米!”
这命令被心腹胥吏层层下达,一股无形的、带着威胁与利诱的压力,迅速笼罩在城西最大的灾民聚集区。当米桂琦那旌旗招展、护卫森严的钦差仪仗,在午前时分抵达兖州城外十里长亭时,他看到的是以赵在武为首,喻兴伟、毕颙及兖州府大小官员数十人,整齐列队、热情洋溢、礼数周全的迎接场面。
“下官兖州知府赵在武,率阖府同僚,恭迎钦差大人。大人一路风尘,辛苦!”赵在武快步上前,笑容可掬,躬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言语恭敬有加。
米桂琦端坐于高大的骏马之上,身姿挺拔,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却已迫不及待地越过了这些穿着官服、满面堆笑的地方官员,投向他们身后那片低矮破败、如同巨大疮疤般的窝棚区,以及窝棚间那些影影绰绰、面黄肌瘦、眼神躲闪的百姓。他心中不由一紧,那份出发时的昂扬斗志,瞬间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对民间疾痛的切身感受所取代。
按照既定流程,入城之后,赵在武等人并未先将米桂琦引至府衙休息,而是径直将他带往城西那片规模最大的灾民安置点,美其名曰“请钦差大人即刻体察民情”。沿途所见,触目惊心。灾民们确实衣衫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