褛,神情悲苦,符合灾后的景象。然而,当米桂琦下马,试图走近一些窝棚,亲自询问灾民具体情况时,周围的衙役和兵丁便似有若无地形成一道人墙,巧妙地隔断了他与灾民直接、深入接触的可能。而那些被问到的灾民,则像是被无形的手操控着的提线木偶,异口同声地、用一种带着排练痕迹的、呆板而统一的语调念叨着:
“谢皇上恩典……皇恩浩荡……”
“谢官府赈济……青天大老爷……”
“吃过粮了……前天,哦不,昨天还吃过……”
声音参差不齐,缺乏真实的情感,眼神躲闪,不敢与米桂琦对视。
米桂琦的眉头越锁越紧,心中疑云大起。他不动声色,走到安置点边缘一处冒着袅袅蒸汽的大锅前。锅边围着几个面有菜色、眼神怯懦的妇人和瘦骨嶙峋的孩子。他伸手,示意随从揭开锅盖。一股寡淡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水汽扑面而来——只见锅里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米汤,寥寥可数的米粒沉在锅底,清晰可数。
一股怒火猛地窜上米桂琦的心头。他强忍着,转向身旁亦步亦趋的赵在武,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的冷意:“赵知府,朝廷拨发的赈灾粮,明文规定,在灾情未稳期间,当以肉饺、厚饼等耐饥实粮为主,何以至此地,竟成了此等清汤寡水,几与清水无异?”
赵在武脸上立刻堆满了恰到好处的为难与委屈,他搓着手,唉声叹气地回道:“回禀钦差大人,非是下官等不尽心办事啊,实在是……实在是灾民人数众多,数以万计,先前运抵的第一批肉饺、厚饼,早已按人头发放完毕。眼下后续粮秣尚在途中,仓促之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先以此等稀粥应对,确保人人皆能分到一口吃食,不致立刻饿殍遍野。此实乃无奈之举,权宜之计,还望大人明鉴,体谅下官等办事之难处。”他言辞恳切,表情真挚,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压力,将责任推诿得一干二净。
米桂琦盯着他那张看似诚恳无比的脸,心中冷笑连连。他并非毫无官场经验的愣头青,在户部观政期间,也接触过钱粮审计,岂会看不出这等拙劣的表演和漏洞百出的借口?肉饺分完?如此巨大的消耗速度,详细的出入库记录、分发账册何在?登记的灾民具体人数与运抵的赈粮总数可能对应?这其中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他心中疑窦丛生,怒火翻腾,但深知此刻发作,无凭无据,反而会打草惊蛇,让这些人有了防备。他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面色恢复平静,甚至微微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许:“原来如此。灾情重大,千头万绪,赵知府与诸位同僚,确实辛苦了。”
见这位年轻的钦差并未立刻揪住不放,反而表示了“理解”,赵在武等人暗暗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色,均是略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小爷虽然面色不豫,但终究还是讲些“道理”,懂得“体恤下情”的。
接下来,便是安排钦差一行下榻于早已准备好的迎宾驿。驿馆显然经过了精心打扫和布置,厅堂宽敞明亮,家具一应俱全,且都是簇新的。时近正午,后厨早已备好,很快,一桌堪称丰盛的接风宴席便摆了上来:炙烤得外焦里嫩、香气四溢的羔羊腿,清蒸的肥大河鲤淋着琥珀色的酱汁,时鲜的嫩绿菜蔬,造型精致的各色点心,还有一壶据说是当地珍藏多年的醇香美酒。杯盘罗列,琳琅满目。
“钦差大人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下官等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不成敬意,还望大人赏光。”喻兴伟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躬身相请。
米桂琦站在桌前,看着这桌与城外灾民锅中清汤寡水形成刺眼对比的酒菜,胸中那股勉强压下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甚至比之前更为炽烈。兖州百姓尚在饥寒交迫之中,以几乎无法果腹的稀粥度日,而这些父母官,却在此大摆宴席,觥筹交错。他站在原地,并未依言入席,目光扫过赵在武、喻兴伟、毕颙等人脸上那殷切而略显谄媚的笑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一字一句地传入每个官员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兖州数万百姓,遭此大难,如今尚在饥馑困顿之中,甚至以稀粥度日,尚且难求一饱。本官身为钦差,奉陛下旨意,前来查勘赈灾事宜,抚恤灾黎,责任重大,岂能在此心安理得地独享盛宴?”
他顿了顿,感受到周围瞬间凝滞的气氛和官员们脸上僵住的笑容,沉声命令道:“将这些酒菜,悉数撤下,立刻分发给驿馆外那些老弱妇孺,让他们也沾沾‘皇恩’。本官与随行人员,吃几个自带的粗粮饼,喝些白水即可。”
赵在武脸上笑容一僵,连忙上前一步,劝道:“大人,这……这如何使得?